大同总兵府,此时大同总兵官正坐在大堂。
“朝廷派来的御史,过一阵子就到大同,咱们要给御史凑一笔银子。”
副总兵麻贵说:“这次从京里听到消息,都察院佥都御史到大同,李御史这个人不太好搞。”
大同总兵冷笑:“钱、美女、还有吹捧,是人就会有弱点,要是被他查出吃空饷,咱们还怎么捞银子。”
“这俺答封贡,现在不打仗了,不好向兵部要银子,今年秋天咱们要主动出击,砍几个鞑子人头,再搞几十个百姓人头,报五十颗人头吧。”
“这今后,这贼寇,不能杀光,要是杀光,朝廷就会裁军,咱们还怎么向朝廷要银子。”
“贼寇只杀几人,掺杂一些百姓,要是把贼寇全杀光,还要我这个大同总兵干什么?”
“你们说,是不是?”
麻贵笑着说:“这贼寇就是咱们的钱粮,这贼寇就是咱们的衣食父母,这辈子,下辈子的钱财,还要俺答的归化城这些鞑子人口凑。”
“哈哈…!!”
“哈哈…!!”
总兵大堂内,副总兵、游击将军、参将大笑。
“你们最近都注意点,最近兵营怎么样?”
“有不少兄弟得病,看样子病的严重,都是草原传染过来的,去年俺答的归化城,病到一大片,我还真怕他们全病死了,以后没人头。”
这游击将军有些担心说。
“恩。”大同总兵摸了摸胡须:“找郎中,给他们看看,实在不行就烧了,不能让御史看到。”
“是!”
大同总兵府在商议,此时几千里外的辽东总兵府,也在商议着。
李成梁的干儿子,收养的蒙古义子李平胡向他禀报。
“干爹,张先生,还有申阁老派人来,都察院的御史马上就到咱们辽东,主要查咱们杀良冒功。”
“特么的魏允贞这个秀才,光天化日,说话不过脑子,要是他到辽东,看老夫怎么调理他。”
“这个御史,有什么爱好?”
“好像喜欢听曲。”李平胡笑着说。
“咱们辽东都是粗汉子,也没有会唱曲的,准备两千两金子,还有东珠、人参、虎皮,他来的时候,多敬他一些酒,把这些送给他,让他高抬贵手,这事就算过去。”
“干爹,咱们杀良冒功的事…!?”李平胡问。
“难道要让咱们杀真鞑子?”
“特么的土蛮,跑的比狗还快,打不过就知道跑,趁着咱们没防备,抢一把就跑。”
“今年不能再杀良冒功,申时行给老夫来信,万岁爷不满咱们,张阁老现在指着万岁爷,保不准会拿咱们开刀。”
“那么贸易还做吗?”
“做!”李成梁说:“不做拿什么给京里银子。”
“老夫要世世代代在辽东,不能像胡宗宪一样,把倭寇全干没,自己冤死在大牢。”
“咱们大明太特么操蛋,逼着人杀良冒功,逼着人养寇自重。”
“让巡抚周咏给兵部写奏疏,就说今年土蛮要扣边,要火炮、要粮食、要棉服、要盔甲、要军饷。”
“兵部不给,咱们就放土蛮进来抢一把,反正辽东百姓就是咱们的肉票。”
“干爹,你就不怕兵部把您撤了吗?”
李成梁冷笑:“嘿嘿,副总兵、游击将军、参将、千户、百户都是你爹我的人,任何总兵到辽东,他都干不长,北边有土蛮,东边有女真,就算爹到京,他们用不了两年,还要把你爹我请到辽东。”
“戚继光就是太傻了,平胡你看着,张居正要是倒台,兵部肯定把戚继光拿下,贬他到南边当总兵,然后让他回家抱孩子。”
“特么的!兵部、户部、内阁、都察院、翰林院、还有巡抚、总督,他们一个个都吃肥满肠流,你爹我再不捞一些,拿什么养家丁。”
“这家丁,就是你干爹我的命根子,也是如松、如柏以后的命根子。”
此时要是朱翊钧在,他就会拍着手掌,大喊一声:“看看,什么叫专业!”
这就是专业!
李成梁他们这一套,四百年后被美军学去,比如运几只羊花几万两银子,辽东一年花几百万两。
这京城都被李自成攻破了,辽东的军饷还在发,这大明的江山都亡了,辽东军饷还发几百万两。
要问辽东将士什么时候没的,可以肯定,一八六零年,第二次鸦片战争。
这大明几百万两军饷,也没白养,一只军队养了几百年。
……
马上就到大同城,这一路上终于见到人,朱翊钧还以为俺答打进来了,他还想提刀上马,征战一番。
在大同城外,见到一队骑马的人,中间的女子,就是他们昨天碰到的,朱翊钧眼睛放光。
“姑娘!”
他这一声喊,路上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应声倒地。
江溪沙看了一眼朱翊钧,感觉他像个浪荡子,不想搭理他,见到人倒下,她们几个人下马,把人扶起来。
“这是病了?还是怎么了?”
这时朱翊钧走过来,看了一眼小伙子,年龄和他差不多大。
小伙子脖子旁边长了一个大疙瘩,这个小伙子意识不清,寒战,淋巴结肿大,还有冯保临死前说的,俺答的归化城爆发的鼠疫,今年山西大旱。
这大旱之中有大疫,此人很有可能得了腺鼠疫。
“赶快放下!”
“他得了瘟疫。”
听到他的话,众人有些震惊,江溪沙同行的壮汉,把小伙子放下。
这时头大的男人说:“你是郎中?”
朱翊钧叫小四:“赶紧拿一块布,撕下来几块,这叫腺鼠疫,传染很强。”
小四紧忙去做。
怨不得来大同府这一路人很少,原来是爆发了腺鼠疫,很多人逃命去了。
“你到底会不会看病?”
朱翊钧当然不会看病,不过他知道腺鼠疫的治疗方法,小学的时候看到过。
清朝的时候,治疗腺鼠疫,用清瘟败毒散,很有效果,要是肺鼠疫爆发,这就难办了。
“张先生,我念你写。”
“恩。”
“生石膏、犀角、生栀子、桔梗、黄芩、加味知母、赤芍、连翘、竹叶、甘草、丹皮等。”
“石膏先煎一刻钟,再同其他药一起煎。”
“这位小哥病重,要大剂量。”
“三爷,怎么喂他?”
朱翊钧说:“把他的衣服全扒光,腺鼠疫通过虱子、跳蚤传染。”
“我们都把嘴和鼻子捂住。”
“腺鼠疫病死的人,一定要焚烧,这个瘟疫传染很强,往往十室九空。”
万历八年,山西大同瘟疫大作,十室九病,传染者接踵而亡,数口之家,一染此疫,十有一二甚至阖门不起者。
吩咐完这一切,朱翊钧才想到,山西大同这里,腺鼠疫很严重,必须要隔离管制。
他把蓝自大叫来:“告诉魏允贞,大同的腺鼠疫很严重,必须把大同封城一个人都不许出去。”
“腺鼠疫病死的人必须烧掉,得病的人必须把衣服扒光烧掉,把方子拿给魏允贞,让他把所有药铺管制起来,还有城里的粮食,拿着银票,向大同府里的大户买粮食,开粥厂赈济百姓。”
“粥要插筷子不倒,如果筷子倒下,管理粥厂的差役,人头落地!”
“我就不进城了。”
“好!”
蓝自大答应一声,从马上把褡裢拿下来,这里面有王命棋牌,见棋牌如见皇帝,四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
虽然没有棋牌官,但是魏允贞见过蓝自大,他知道这是万历皇帝身边的锦衣卫。
“这个病,你能不能治?”旁边魁梧的大汉问朱翊钧。
“这个病,一般郎中治不了,只有我能治,我可是李时珍的徒弟。”
“李时珍?”旁边美髯公问:“就是原来太医院的御医李时珍?”
“没错,在京里李时珍教过我医术。”
美髯公顿时热络起来:“既然是李神医的徒弟,一定能治。”
“你说说,这个小伙子得什么病?”
旁边江溪沙撇撇嘴:“李神医嘉靖年就离开太医院,你才多大,骗人的吧。”
这英姿飒爽的女人,居然不信他。
“我不会治病,难道你会吗?”
江溪沙冷笑一声:“你要是能治好这位小哥的病,我就拜你为师!”
“要是我治好,你做我妻子?”朱翊钧露出笑容。
旁边秋彤和李四撇嘴,他们可不信,主子爷就没见过李时珍,看来他为了泡妞,开始信口胡诌。
这时张敬修拿着药过来,他们这一行,带着不少东西。
朱翊钧看了看药材,说了一句:“小四,赶紧煎药。”
这时一个老头走过来,他大喊一声:“住手!你个乡野郎中,就想治病吗?”
这老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小伙子,他又把脉看一下:“这是伤寒。”
这老头看了一眼李四手中的药材,他摇摇头:“你们这是要杀害人命吗?”
此时城外聚集很多人,众人围着看热闹。
“老头,这叫清瘟败毒散,知道什么叫瘟疫吗?这是草原传过来的,俺答的归化城,已经死了几万人,不按照我说的做,大同也会死很多人。”
“放屁!妖言惑众,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治病。”老头骂朱翊钧一句。
“小四,不要管他们,赶紧去煎药,再晚就救不活了。”
“放肆!”
此时一辆那车内,一个男人走出来,此人面白如玉,长的英俊潇洒,下车把扇子展开。
“这位是大同府里的黄立行,黄神医,他已经行医三十多年,他说伤寒,就是伤寒!”
朱翊钧摇摇头:“敢问阁下是?”
“瞎了你的狗眼,这位是山西巡抚高文荐,高抚台家的大公子。”
“哦,原来是高抚台家的公子,敢问尊名?”
江溪沙旁边的美髯公,听到此人是巡抚高文荐的儿子,他的双目露出惊喜的目光,他推了推江溪沙的胳膊,此时她也知道师傅要她做什么。
“再下,高祐贞。”
“哦,原来是高衙内,不知祖上是不是高俅,哎,不对,高俅家的衙内,卵蛋不是被割掉了吗?”
“你!”
高祐贞旁边的家丁,听到朱翊钧的话,要过来打他,小四和张敬修挡在他前面,如果当今皇帝被揍,这可闹出大事。
这时蓝自大带着锦衣卫赶来,大同府只有十几个锦衣卫,这些人都是安排在这里,探查俺答所在归化城的敌情。
蓝自大把嘴和鼻子围住,大喊一声:“所有人都不许动,原地站好!”
见到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高祐贞和家丁老实起来。
高祐贞问:“出了什么事?”
“大同府有瘟疫,一个人都不能走,就在城外搭建帐篷住。”
“马上知府就到,你们吃的用的,大同府统一发放。”
“啊!”
“瘟疫!”
周围几十人七嘴八舌。
江溪沙看了一眼朱翊钧,还真被这个小郎中说中。
美髯公又推了推江溪沙,让她和朱翊钧说几句话。
“官爷,这位可是抚台的大公子,我们家大公子要赶回太原府,迎接圣驾呢。”
蓝自大没好气说:“你们要把瘟疫传染给陛下吗?”
“哼!张嘴抚台,闭嘴抚台,就算是抚台家的大公子,又怎么样?我大明什么都不多,就是差遣的巡抚多,这巡抚算个什么鸟官,永定河里的王八,都比这巡抚多。”
蓝自大也是看到朱翊钧的目光,得知他被欺负,在给他出气。
江溪沙目漏凶光,这朝廷的鹰犬,也太目中无人,看来此人就是万历皇帝小儿身边的人,她想除之后快。
此时大同知府魏允贞带着大队人马赶来,不让他们进城,就在城外安扎帐篷,蓝自大到大同府,看来当今圣上已经到大同府,他想暗中保护,又怕被骂。
就这样魏允贞用眼睛一直找,朱翊钧把鼻子和嘴都捂上,又低着头,不上他看。
在锦衣卫和兵丁的带领下,他们在大同城外安扎帐篷,小四去煎药。
蓝自大说朱翊钧的药方有效,就是有效,他又给朱翊钧安排一个差事,给这里人抓药。
当然,还把江溪沙安排当他的下手,这可把江溪沙气够呛。
在煎药的时候,江溪沙问:“你叫什么?”
“青云门弃徒韩立。”
“你不是李时珍李神医的徒弟吗?”
“这老头也把我抛弃了。”
朱翊钧把药倒进碗里,看着江溪沙的眼睛问:“你叫什么?”
“江溪沙,我们是行商。”
“你何必强调呢?”
听到朱翊钧这么问,江溪沙感觉这个男人很聪明,这是发现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