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在万历九年,正月二十二回到锦州。
辽东巡抚已经在锦州等候多时,蓟辽总督出现空缺,他的心思也活动,其实他并不知道,万历皇帝不看重他。
放任李成梁杀良冒功,贪污军饷周咏也有份,万历皇帝不治他的罪,就是最大的宽容。
“臣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周咏拜见圣上。”
朱翊钧下马,看着锦州城里的百姓,大战过后,断壁残垣。
“嗯。”
“应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大军出征回来,很累。”
万历皇帝兑现自己的诺言,此战不归,战袍不解。
当陈矩帮着他把战袍脱下后,再把盔甲脱下,朱翊钧感觉浑身轻松,每天穿着二十多斤的盔甲,整整两个多月。
陈矩准备给万历皇帝换衣物,看到后背时,他的泪水忍不住流下来。
万历皇帝的内衫已经和血肉粘连到一起,原本白色的内衫,已经被鲜血染红,然后又变的血肉模糊。
“主子爷,烧点热水吧,用热水泡一泡。”
“不就是粘在一起了吗?”朱翊钧转过头说:“比起战场上阵亡的将士,这点苦不算什么。”
陈矩咬着牙,一点一点脱内衫,朱翊钧后背瞬间流出鲜血。
“主子爷,实在脱不下来,洗个澡泡一泡。”
“好吧。”
“舒服!”
朱翊钧躺在大木盆里,感觉回到人间,这几个月太冷了。
陈矩一点一点把朱翊钧身上的内衫脱下来,此时朱翊钧看到自己大腿内侧的伤疤,这都是骑马磨出来的。
“男人最大的荣耀,就是战死沙场,如果我这辈子死,一个是死在女人肚皮上,一个是死在战场杀。”
“主子爷,下次可别御驾亲征了,这太遭罪了。”
“哈哈!”
“不!”
朱翊钧大笑一声:“在宫里就像一个牢笼,没有跃马疆场痛快,朕这辈子要纵横草原十万里。”
“现在才三千里,还差九万七千里。”
朱翊钧趴在床上,陈矩给他上跌打损伤的药,只要不是太医院的太医,其他人还是可信的。
在草原上打仗没感觉出来,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感觉浑身疼。
一觉睡到第二天。
……
“周咏,你是什么地方人?”
“回圣上,臣是河南人。”
“嗯。”
“戚继光、李如松、马林、李成梁、李平胡、李宁、骆尚志、吴惟忠。”
“明天晚上全军聚餐,后天上午你们带着本部跟随朕到蓟镇。”
“是!”
正月二十六。
大军开始向蓟镇行军。
万历皇帝把杨元还有二团留在辽东,让杨元担任辽东副总兵,署理总兵。
这是他与杨元商议好的。
大军启程前往蓟镇的时候,李成梁回头看看,他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回辽东。
锦州距离蓟镇六百四十里,大军需要行军十六天。
万历九年,二月十二。
大军准时到达蓟镇。
这次继续在蓟镇总兵府休息两天。
二月十四。
蓟镇所有将士聚餐,万历皇帝给这次蓟镇出征的将士,每人再发两个银币。
一团等回京以后再发。
晚上万历皇帝召集众将领。
“吴惟忠。”
“在!”
“你带领两千蓟镇精兵,赶紧把热河占住,勘察地形,绘制图纸,春耕结束派大军,咱们要修建城池。”
“骆尚志你带着蓟镇精兵,把总兵府安排在山海关。”
“是!”
“李成梁、戚继光、还有马林你们,跟着朕回京。”
“咱们明天启程,尽快回京!”
“是!”
……
二月十五,继续从蓟镇启程。
这次大军要行三百二十里。
每天行军四十多里。
七天后,二月二十二。
万历皇帝带着大军从德胜门入城。
朝中文武官员,还有宗室、勋贵已经在这里等候。
张鲸准备很多金币、银币,还有很多红绸子,每个官员都发了几米红丝绸。
朱翊钧的伯祖,武宗皇帝出征回来,百官也在德胜门迎接,很多官员并不高兴。
朱翊钧就像武宗皇帝一样,没和大臣们商议,偷偷跑出皇宫,在草原上纵横。
不过朱翊钧与武宗皇帝不一样,他带着自己的亲卫军征战,武宗皇帝依靠宣府、大同的军队。
虽然百官再不情愿,还是露出喜悦的笑容,因为他们对面站着宗室诸王,他们很高兴。
万历皇帝下马,把自己的天子剑摘下来,还有他几个月穿的战袍也脱下来,这是他得胜而归的证据。
马林拿着剑,手捧着战袍,跑到德胜门城楼上。
朱翊钧看了看众位官员。
“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纵横九万里!”
“诸位臣工,你们辛苦了。”
文官们不知如何回答,明朝的文官有一个思想,就是不能让皇帝碰兵权,他们各地派遣总督、巡抚,以文御武。
万历皇帝也没有理他们。
从德胜门入城后,很多百姓在大街上。
马林骑在马上,他大喝一声:“大胜!”
“大胜!!”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京城的百姓也跟着喊万岁,他们不知骑在马上的,谁是皇帝。
一团跟着万历皇帝绕行。
他们一直走到午门外。
此时万历皇帝站在城楼上,一团众将士高声唱着《精忠报国》。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
堂堂大明要让四方…,
来贺!”
这首歌唱完。
万历皇帝站在午门城楼上,他看着骑在马上的将士。
“此次北巡出征的一团、二团将士。”
“每人奖励十个银币。”
“每人奖励一坛酒。”
“每人奖励一匹布。”
“你们回到军营聚餐。”
“好好热闹几天。”
万历皇帝腾腾腾从城楼下来,一团的将士从马上下来。
锦衣卫抬着装满银币的箱子。
所有将士都由万历皇帝还有马林亲自发放。
文官们看不惯士兵趾高气扬,他们对着万历皇帝这种行为指指点点。
士兵们领到银币,每个人都笑的很开心。
随后就剩战斗总结。
抚恤阵亡将士家属。
安排受伤士兵。
还有招募新兵。
万历皇帝想再招募六千新兵,亲军卫扩大到六个团,每个团一千五百人。
马林带着一团回军营。
万历皇帝又给李成梁带的两千亲兵发奖励,每人奖励银币四个。
戚继光就带四百戚家军到京,他们奖励银币六个。
这些事都忙完后。
已经到午时。
再次坐到皇极殿龙椅上,瞬间恍如隔世。
“礼部尚书。”
“臣礼部尚书潘晟在!”
“准备春耕大典,三月初二在大兴县举行。”
“圣上,历年春耕大典在先农坛举行。”
“这次我的老师要教我耕种,在大兴县举行。”
“朕这次北巡出征回来,发现很多人坐轿子,以后所有人,都不准坐轿子,武官骑马,文官骑驴,如果不会骑马、骑驴,就坐马车上朝。”
“以后宫里的肩舆全部烧掉。”
“我大明要做到以人为本,人用轿子就是以人代畜,都察院、大理寺、刑部、锦衣卫盯着点,以后谁再坐轿子,自己去都察院自首。”
“三月初一,大朝会,任何人不许请假。”
“你们都记住朕的话。”
“这大明不是朕一个人的大明。”
“这大明也不是一个姓氏的大明。”
“不是独属文官的大明。”
“也不是武将、勋贵、外戚的大明。”
“这大明是天下人共同的大明。”
“大明的天是什么?”
“不是什么道德君子,也不是什么儒家经典,这大明的天就是百姓。”
“如果谁对不起大明的百姓!”
“朕就对他不客气!”
“张居正!”
万历皇帝一拍桌子,吓张居正一跳。
“臣在。”
“你是残疾吗?”
张居正被吓的有些懵逼。
“臣不知圣上什么意思。”
“你的腿瘸了吗?”
“好家伙,三十二人抬着轿子,你挺大个人,大明百姓如何生活,你内阁首辅没数吗?”
“如此奸诈之徒,也配当大明的首辅,以往朕瞎了眼,被你蒙蔽!”
“朕在草原爬冰卧雪几个月,你天天坐三十二人抬轿子,朕回京你还不知收敛。”
“我看你是活够了!”
“散朝!”
大殿内的众人,刚才都被吓傻了,这年轻的皇帝带着杀气,眼睛里精光四射。
张居正双腿哆哆嗦嗦站在大殿内,他感觉自己受到天大的羞辱。
此时万历皇帝的暴戾阴狠,把他的胆子吓破。
在大殿上,众官员都在,万历皇帝的挫辱,让他不知所措。
还是方逢时叫他。
“阁老,散朝了。”
张居正想到去年,在东暖阁中,万历皇帝对他说,还要让他当二十年首辅。
为何出征回来会这样骂他?
此时申时行和余有丁走到午门外。
“圣上这是要搞张居正吗?”
申时行说:“这是要官员们站队,赶紧和张居正切割,今天圣上骂他,就是放风,让御史言官行动起来,倒张开始。”
“咱们这位圣上,还真是妖孽!”余有丁佩服道。
“北巡出征,掌握兵权了被,李成梁被调离辽东,戚继光又进京,不怕张居正翻天,京里都是圣上的人。”
“咱们先不动手,看着吧,三月初一大朝会,张居正有苦吃。”
余有丁哈哈大笑:“让张居正以前欺负小皇帝,现在风水轮流转,当着文武百官面,当众训斥他。”
“有意思,有意思。”申时行笑道。
不过这次他不敢坐轿子了,只能步行回家,半路上申时行就想好了,轿夫变马夫,以后上朝坐马车去。
申时行也不傻,知道现在万历皇帝抓典型,谁撞枪口谁倒霉。
携大胜之威,整治百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