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几日官员们呈递的奏疏,都留中不发,张懋修有些急,徐阶已经开审,过几日就要审完。
到时就要轮到他老爹张居正,最近听闻湖广的楚王妃到京,宗人府已经接了状告。
“大明养士两百年,仗义死节,就在今日!”
张懋修喊出这句名言,这可是嘉靖年内阁首辅杨廷和之子杨慎喊出来的。
不过这句话煽动性很强,很多人跟着他走,特别是翰林院的学士。
从万历八年开始,一次经筵都没举过,翰林院的学士,早就对万历皇帝不满。
大约官员一百多人,他们先到左顺门外,认为这里不吉利,又到午门外。
张懋修他们一伙人,到了午门外就开哭,他们从早晨辰时初刻开始哭。
没想到又出现叩阙事件,锦衣卫去行人司,让行人告诉内阁、六部、九卿,都察院以及各司衙门。
四月末,天刚开始热,这些官员坐在午门外,他们的哭声很快传到宫里。
行人跑到文渊阁,告诉内阁大臣。
“阁老们,官员们坐在午门外开始哭,他们要见圣上。”
张学颜看了一眼张居正,他知道这里带头人就是张懋修。
“阁老,这事闹开不好,圣上的脾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吃软不吃硬,这么闹下去,不好收场。”
张居正叹口气:“唉…!走……,我们去看看。”
他不止一次劝说张懋修,出了事他顶着,让他不要牵扯进来,这次可好,闹大不好收场。
张四维也明白,这是文官集团和万历皇帝的一次斗争,双方争夺的就是权力,如果这次皇帝服软,他以后继续当傀儡,如果皇帝不服软,以后会有各种暗杀。
这次御门叩阙,是大礼仪的翻版。
礼部尚书潘晟,很快加入战场,他带着礼部官员,一起坐在午门外,潘晟他们的要求很简单,让万历皇帝广纳后宫,赶紧选大明的皇后。
张懋修他们打出口号,清君侧,诛海瑞、张鲸两个奸贼。
很多官员想到去年叩阙,当时的圣天子还煮粥给他们喝。
孙继皋站在人群中大声哭着说:“就是海瑞!”
“就是他!自从圣天子带着他回京,我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海瑞天良丧尽,故意在整咱们,今天察这个,明天监那个,我大明的读书人志气,都被他海瑞糟蹋!”
“诛杀海瑞!以清君侧!!”
“诛杀海瑞!以清君侧!!!”
整个午门外,响起诛杀海瑞的声音。
“我海刚峰就在这里,要诛杀老夫,赶紧动手!!”
海瑞的声音声如洪钟,他冲着人群中大喊一声:“尽管来!”
“老夫已经六十七,已经没有儿子,还有三个女儿,隆庆三年你们就让御史弹劾我,我大明还有正气吗?”
“你们在这里叩阙,就是结党乱政!”
顾宪成站起来说:“海瑞!君子无党,小人有党,我可是会试、殿试全过的士人,你不过是中过举人,凭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
“老夫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比资格比你老,黄口小儿恬不知耻,你顾宪成什么德行?!”
刑部的官员见严清过来,都站起来拱手拜道。
“严清!你癞蛤蟆戴眼镜装什么学问人,如果你想要入阁,王部堂还等着呢。”
礼部尚书潘晟看着严清,现在海瑞有人助阵,这些郎中、给事中、翰林学士不敢说话。
“你们攻击海某,不过是为了徐阶出头,他徐家侵占松江府四十万亩田地,你们也不想想,大明这么多田地被占,百姓还有地种吗?”
海瑞的声音在午门外响起,申时行走过来说:“你海瑞一味逢迎圣意,让读书人的脸面丢光,大明的根基是什么,还不是我们读书人。”
“对对对!!”
“申阁老说的好!”
“诛杀你个海瑞,大明的天下就太平,自从你进京后,就没有一天消停日子。”张懋修站起来说。
“好你个张懋修,就凭你也配说天下太平!”
杨巍带着人到午门,他大声对着人群说:“万历八年山西大旱,百姓赈济灾民的粮食都拿不出,还是圣上借山西、河南的藩王,才不至于让灾民饿死。”
“看了四书五经,侥幸得个状元,你状元怎么得的,心里没数吗?”
申时行不愿意了,他瞪着杨巍:“杨伯谦,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朝廷名器秉公持正,我申时行没有一点私心!”
张居正喊了一声:“都别吵了!”
“大伙都赶紧回去,在这里像什么话。”
午门外众人吵架,马上快要打起来时,张鲸带着小太监们赶到:“有旨。”
“召内阁、六部、九卿、都察院、各司堂官到乾清宫,其余人等,速速退去!”
王应选大喊一声:“你个阉贼,诛杀也有你的份!”
张鲸冷笑一声,没有理他们,迅速带着人把午门关上。
张居正还有申时行他们心说不好,这张鲸可是传旨的,王应选把他骂了,就相当于骂皇帝。
现在张居正头疼,这事不好收场了,越闹越大。
“主子爷,他们不回去,还要诛杀奴婢,他们这是要造反呀!”
听到造反,万历皇帝神经紧绷。
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如果他退缩,这辈子都是傀儡皇帝。
“派人去叫宗人府的藩王。”
“老季你带着锦衣卫,把他们都围住!”
“张鲸,你把东厂的人都带上。”
“通知马林,准备进城,直接到午门外。”
“是!”
“把朕的宝剑拿过来。”
万历皇帝里面穿上金丝甲,手中拿着宝剑,大步流星向午门方向而去。
张居正以前和申时行还行,最近几年闹别扭,不过因为徐阶的事,两个人又达成同盟。
此时不挺身而出,恐怕徐阶审讯完,就要审讯他们,众怒难犯,不怕万历皇帝不服软,他还能把所有官员都杀了?
张居正说:“海瑞你呀,不通施政之法,是迂腐滞缓之人,不应该在朝中为官,你看看,现在天怒人怨。”
徐民式说:“张阁老好口才,怨不得张阁老在宴会上说:吾非相,乃摄也!”
“张阁老肯定不迂腐,大明的摄政,比圣上还位高权重,三个儿子都中进士,厉害!厉害!!”
张懋修气不过,指着徐民式的鼻子骂:“闽人猖狂,不知是谁,四处拜坐师。”
杨巍看着张学颜,他摇摇头,这个人太软弱,今天就是要争个你死我活,圣上提拔他到内阁,现在正是扳倒张居正的好时候,他站在人群中,就像一根木头。
就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内阁首辅?
刺啦啦刺啦啦一阵声响,锦衣卫上千人,瞬间把午门包围起来,随后东厂的番子也赶来。
等六百多名官员被包围后,听到午门打开的声音。
当中一人正是当今的皇帝,朱翊钧,身边跟着几十个内侍太监,还有几十个大汉将军。
张居正和海瑞吵的厉害,听到有人大喊一声:“陛下驾到!”
“陛下驾到!!”
众人见到万历皇帝穿着赤红常服,手里拿着明皇天子剑,威风凛凛出来。
众人感觉不好,把剑都拿出来,今天这事要闹大。
“臣等恭迎圣驾!!”
“臣等恭迎圣驾!!”
万历皇帝走到张居正身边,他的眼神冰冷,看着张居正,一字一字说:
“张先生,有什么条陈建议,不能上奏疏吗?”
“为什么要带着人逼宫?!”
走出午门后,万历皇帝就已经想好,今天必须要拿下张居正,不然不好收场。
现在也必须拿下张居正,他才能镇住场子。
“圣上,臣等并没有逼宫!!”
张居正大声喊着,他此时不怕死,他不想留下谋朝篡位的骂名。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海瑞做错了什么,你们这么恨他?你们结党营私,到底要做什么?”
张懋修站起来回道:“启禀圣上,我们没有结党,小人有党,君子无党,我们都是光明正大的君子。”
“他海瑞魅言圣上,迫害忠良,隆庆三年就被罢免,臣想不明白,圣上为何还要用他,甚至让他身居高位。”
“破坏我大明的祖制。”
“好你个张懋修,你就是万历八年的状元,就你也配?!”朱翊钧冷笑一声:“明着告诉你们,徐阶案证据确凿,谁都不要求情。”
“我告诉诸位臣工,只要朕还是大明的皇帝,朕就一直用海瑞,他海刚峰是大明一把神剑,唯有他可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刑部尚书曾省吾说道:“圣上,因为海瑞一个人,您就不怕千秋万代留下骂名吗?”
“呦呵,曾尚书准备怎么骂朕?”
曾省吾见万历皇帝拿着宝剑,他的双腿哆嗦。
这时张居正说:“圣上不要说我们结党营私,圣上若无失政,何必堵塞言路?弹劾海瑞的奏疏几百件,难道满朝的文武,还不如他海瑞一个人?”
朱翊钧的脑袋翁一下,他看着张居正,原来并不想杀他,判他罪后再赦免他,让他安度晚年,可是现在他带着人逼宫。
万历皇帝打死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