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彭啪一声,
手里刚换的茶杯再次摔碎在地。
杨选木立当场。
毕竟是严党的封疆大吏,多年来也亲自带兵,战阵之间也颇为熟稔,这一下全明白了——
朱墨以快打慢,在后半夜把所有事都做了!
这些十二卫的参将、副参将方才刚睡醒就赶过来,却是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此时此刻,人不在营中,他李文进以宣大总兵官身份,巡视各营,多半已经把十二卫的参将都给代换了……
那个锦衣卫呢,手里估计有铁证,这才敢把巡抚、总兵停职……如此一来,一夜之间,自己就全盘皆输。
小阁老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把自己给灭了?一时之间,忽然万念俱灰,只觉得还是太低估了那个朱墨。
扑通一下,
杨选坐倒在太师椅上,喃喃道:“完了、完了,全完了……”
李宠更是面无人色,绝望地看了杨选一眼,呜咽道:“杨大人啊,你一早就该听我的,先拿下那个朱墨啊……”
锦衣卫亲兵这时正喊道:“都跟我走吧!难道真要虞大人发官军来拿人不成?”
都御史衙门的卫兵,此时乃是锦衣卫的扈从,谁还敢违抗?几个大佬只好垂头丧气,跟着卫兵去都御史衙门交代问题。
他们自然不知道——
昨夜,
朱墨撬开了代王妃的嘴,供出了赵全、李宠等人私通鞑靼的事。而后查超了华严寺、福满酒楼等窝点,找到了几封书信。他一股脑打个包,亲自敲开了虞祯的门,一把扔过去,二话没说就走。
虞祯作为锦衣卫。职责所在,见了证据,自然是要抓人。
而朱墨之所以一句话不说,就是要明确告诉虞祯——你们这些清流,可以选择抓,也不可以选择不抓,随便!
虞祯心知肚明:在这类事情上,可不能跟严家有任何的瓜葛嫌疑!清流再中立,也不能在这类事情上有半点含糊,那就得雷厉风行。
……
与此同时,
代王、李文进亲自带队,马芳、王崇古等人带着右卫全军将近五千人,来到城南义勇大营,将营地团团围住。
义勇们早上一起来,就听说李宠已经被抓,且昨夜作为内应的三百多个白莲教徒也落网,早已人心惶惶。若非暂时群龙无首,几个把总争执不下,早已闹出大事。
此刻,
他们但见营地被仇人所围,宣大总兵官李文进、代王亲自入营,顿感大祸临头,渐渐安静下来。
李文进板着脸,大步登上点将台,朗声道:
“钦差朱墨、宣大总兵官李文进谕:
庚戌之变,鞑靼破关,巡抚仇鸾踟躇误国,百姓涂炭。为计权宜以图存,朝廷乃许总督军务杨博招募义勇,亦谓民力可用也。而十有余年,大同义勇职司不明、良莠不齐,乃至害民虐民,法司屡教而不改,百姓闻之而色变。
今俺答大兵压境,竟查得义勇佥事李宠勾结白莲教匪徒赵全,妄图策应敌寇。按大明律,牵连此罪者皆斩之。但念义勇不无微功,乃许改过自新、戴罪立功。钦差朱墨、总官兵李文进命即日整编义勇,分属卫军统辖,众义勇不得抗命,违者军法从事。此告。”
哗!
义勇大噪。
“不服!”
“你们是右卫的,我们不服!”
“公报私仇!”
“叫李宠大人出来说话!”
“李宠大人不在,我们一概不听!”
“……”
李文进、代王对望一眼,均感这批骄兵悍将果然已经是李家军了,再不整编,迟早闹出天大的祸事。
但义勇也有其弱点,那就是成分复杂,内部矛盾丛生,可以分化瓦解。
须知,
义勇之中有王府亲卫、白莲教徒、流民、罪囚各色人等,乍听要整编了,却是各怀心思,有的害怕被抓,有的早就等着正式加入卫军编制,还有的则是无所谓。几个白莲教徒大声鼓噪,却响应者聊聊。
李文进多年带兵,早料到如此,低声道:“王爷,你劝劝吧。”
代王大步登台,摆摆手,朗声道:
“大明祖训,藩王不得过问军政……所以,我今日来此,只是奉劝各位一句话,什么话呢?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如今敌军压境,大难临头,大家可千万不可闹出什么事端,否则军法如山啊……张文相、马九德,你们怎么说啊?”
张、马二人是王府多年的亲卫,这时任义勇把总,念及代王平时恩惠,又深感朱墨厉害无比,李宠儿子死了、自己也被抓了,哪里还有对抗能力?强弱对比已经明明白白。
两人当即喊道:“代王府亲卫,站过来!”
哗啦几下,
二百多亲卫站到点将台一侧。
其他义勇顿时大骂。
但其他郡王府亲卫也有样学样,纷纷放下武器跑过来。对面立时只剩下流民、罪囚组成的乌合之众,一片臭骂之声不绝。
李文进冷哼一声,大声道:
“你们想抗命吗?”
轰
哗啦
剩下的五六百义勇一下子慌乱。马芳当机立断,带兵将其分割成七八块,分别团团围住。
哐啷哐啷之声不绝,流民罪囚纷纷丢下武器。
三个大队被拆成十二小队,分别编入右卫之外的十二卫,归卫军参将管辖,战时期间,一律听从宣大总兵官李文进一体指挥。
这支作恶十多年的私人部曲武装,就此烟消云散。
李文进长长舒了口气,心想:若非那个外甥奇才福将,这个毒瘤又怎么能铲除?而不铲除的话,假以时日,一定会自立为国,宣大防线势必崩溃,不待俺答入寇,就直接玩完了……
须知,
这股势力压迫了卫军好多年,不少老弟兄都被他们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今日一朝解散,李文进忽然悲从中来,两行清泪默默流下。
……
同时进行的,
还有对十二卫的整编。
马芳、王崇古、麻禄等人分别进驻十二卫。
他们都是一时名将,在军中一直都有很强的号召力,且十二卫与右卫虽然不和,但人人也是心里有数——
要说打仗,右卫说第二,还真没有哪一个卫敢称第一!
十几年来实打实的功勋,人人亲眼所见,再比军容、素质也是一样,人家那精神头摆在那里,不服不行。再说,皇上刚刚下了圣旨,右卫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首卫。而最近流传的关于朱墨的流言,也因现场抓奸而烟消云散。凡此种种,十二卫的官兵已经没有太多理由反对。且大家都是当兵吃饷的,大敌当前,谁还去官其他?
因此,整编之事颇为顺利,十二卫中那些信得过的、有功的,都被提拔为代理参将,只待此战过后就扶正,其他把总也是一样。
上午仅仅用了一个多时辰,就已经整编完毕,右卫将士成了各卫的主心骨,形成如臂使指之势。
……
一切办妥,
正好是巳时整。
北校场站满了兵丁和百姓。
朱墨换了一身赤红铠甲,大步走上点将台,向众人摆摆手,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各位将士、百姓,适才接到军报,俺答已逼近得胜堡,此刻只有一百里不到了……八万马队!八万……”
哗!
将士和百姓有的大概知道,而更多的则是被杨选他们欺骗,说俺答只是小股进犯,此刻听钦差朱墨讲出来,一时惊恐不已。
须知,
大同虽然常年遭受兵戈,但如此规模的进犯,却是百年罕见。而大同城内是个什么情况,谁还每个数?早就被严家的官儿和饶阳郡王、李宠父子他们搞烂了,哪里还有能力对抗八万马队?
一时之间,群情颇为惶惑不安。
朱墨故意不隐瞒军情,自然料到会有如此反应。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隐瞒,到时候俺答密密麻麻的马队兵临城下,人心立马就崩溃了。
这种临阵决机之事,狗系统也给不出什么良策。朱墨但凭原来看过的网文、热帖行事,那就是:哀兵必胜!先经历了恐惧,上阵之后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况且,敌人来了那么多,攻城灭地,就是想跑,又能跑去哪里?你当兵的跑了,老婆孩子怎么办?
因此,人人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朱墨,寄希望于这个颇为神奇的人物。而此时,人人见他一身赤红铠甲,神完气足,丝毫不乱,顿时稍稍安心。
朱墨接道:
“如今之计,唯有众志成城,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说到这里,
全场气氛已经回过一丝悲壮,但仍然惊恐脆弱。朱墨看的清清楚楚,许多官兵不由自主地东张西望,心态完全乱了。
朱墨暗叹一声:这才五六年,大同天下劲旅,就被搞成这副样子了……
他琢磨一会儿,知道此时只能放出王炸了——
“但是,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朱墨在这里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月前,马芳参将已经在小白海俘虏了俺答的孙子把汉那吉!此刻就关在右卫城中地牢里,晌午,我就把他提过来,关押在大同城内!
这就说明,鞑靼兵也没有什么可怕的,马太师还不是这样手到擒来!你们说对不对啊?”
轰!
全场顿时哗然!
“真的吗?”
“不可能吧?”
“也难说,那马太师真的很能呐!”
“嗯,说是马芳抓的,我信!”
“那人不吹牛,我信得过!”
“那就太好了,咱们不一定会死!”
“嗯,真不行,就用他孙子的命逼他撤军……”
“这个朱墨果然是运气好!”
“是啊,福将就是福将啊……”
“……”
群情扰攘一会儿,信心突然恢复。
朱墨在台上看得清清楚楚,早已惊恐万状的士气,已经恢复了六七成,将士们握住兵器的手也稳定了许多。而那些临时召集来的百姓,却还是有疑虑。
朱墨又道:
“民夫也不用害怕,不用你们上阵去砍马队!再说你们也不会砍,对吗?你们只要守城!死死地守住长城一线,不要敌人攻破了大同城就足够了!”
话音未落,
百姓们期待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