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严府。

静谧的书房里透着一股不安。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相信发生的一切，可偏偏它就发生了。

严嵩静静看着众人，也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总之是有点慌，莫名其妙的慌。

还是严世蕃打破了沉默，手里把玩着牙璋，悠悠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咱们还没输呢……老罗、老鄢、文华、墨卿，你们就这么杵着不说话，也不是事啊……”

，

本来，

他们只等着华亭围城的消息一到兵部，立马就让京官们逼宫，直接冲进西苑，逼嘉靖立马杀了朱墨，诏书不下就绝不出来。嘉靖也许能熬几天，可华亭之后，又是莽应龙、郑检，再是江南民乱蔓延到全国……

他嘉靖非得上吊不可，他要是不盖玉玺，直接就拎着裕王登基了！到时候把嘉靖圈进一个小殿，门板钉死，活活饿死他也不是不可能……他要是敢调兵，不要说李庭竹不答应，就算李庭竹答应，只要九门一闭，宣府、蓟州的葛缙、杨博立马勤王，嘉靖还是得玩完……

可如今，

等来的却是莫名其妙的消息——

倭寇打了一天就败了……

到底是败？还是撤？

众人说实话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又哪里说得出个所以然？

又过了好一会儿，

罗龙文才干咳一声，道：

“阁老、小阁老，就是因为眼下仍是僵持之势，大伙儿这才说不出个所以然啊……属下以为，那个叫什么大村的倭寇，仗打得还是好的，先是拂晓上岸，又是营垒合围，布下一个必死之局，时间还可以拖得很长，足以支撑一波政潮了……

呃，属下，属下觉得，这仗肯定是打败了，否则倭寇不会放弃华亭城内那几十万匹丝绸的……

属下想，唯一的意外，还是朱墨的火器营呐……这玩意儿咱们以前都小瞧了。按照毛烈转来大村的说法，这火器比佛郎机的还要强十倍不止。这就奇了怪了，他去年在火药局，真的就搞出了什么神器不成？”

众人听他说得中肯，也都给大家找了台阶下，无不纷纷点头。

严世蕃哼了一声道：

“上回在宣大，你还说他那些火器是装样子的！老罗啊，以后你不懂就别特么胡说八道！”

“呃，是，属下知错了。”

罗龙文立马把头勾下来。

严世蕃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火来，又道：

“文华，你去火药局看看，到底他们鼓捣出来了什么？怎么就那么离谱了？看看是谁？是谁弄的，能拉过来就拉过来，拉不过来就给他咔嚓了！别没来由地又搞出什么鬼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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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瞪了他一眼，忽然叹道：

“龙文说的没错……大村打得是不错的……如今也还是个僵持之局嘛！谁胜谁败，还言之尚早……既然吃了亏，就要弄明白缘由，世蕃说得也对，派人去火药局看看，你们不方便，就去找陆炳，让他想办法派个人混进去，如果有图纸什么的，就拿过来，给大村他们看看……”

他一向不太看得上这些奇技淫巧，总觉得这些器物并不是决定性的力量，还是倭寇人数太少了，战术也出了偏差。何况，照理说，大明的火器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佛郎机的，这个根本不用怀疑。

在他看来，大明的人都不行，只能干些简单的活，自古以来也没搞出什么炸了天的东西。佛郎机火器他是见过的，要照火药局那些人，那是一辈子也摸不到边儿。所以，他还是有点怀疑：这些火器其实也是佛郎机或者别的什么西夷人的……

想到此处，

他忽然问道：

“世蕃，你们平时就不注意？火药局哪里搞得出那么厉害的东西？怕不是什么西夷人那里买来的？要买得到，也去买一些……我总觉得这事也太离谱了……”

众家臣一听，也感觉很有道理——

大明那些工匠，整日里就是搞些皇家礼器，一二百年了，从来没听说搞出过什么厉害的玩意儿，怎么就见了鬼了？难道是倭寇打了败仗，又故意把敌人说得不可战胜？

大家想了一会儿，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还是等去火药局看了再说。眼下最着急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形势突然僵持，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严世蕃莫名叹了口气，喃喃道：

“这个朱墨，怎么就那么邪乎？几次三番也拿不住他……真特么是见了鬼了……”

鄢懋卿这时清清嗓子，道：

“阁老、小阁老，属下以为，眼下虽是僵持之局，我们仍然可以做些事情，如果什么也不干，朱墨、张居正又要逼过来……

属下认为，那个什么大村，听说也是倭国的一方诸侯，既然吃了惨败，肯定也咽不下这口气，那就叫他再打，不敢上岸，就在海边袭扰嘛！我看啊，这个倭寇就是输在太软蛋了！这回出手要狠一点，那些刁民还搞什么义勇，听说有好几万，现在还论功分授了田地，这就得打！狠狠地打！只要打疼了，大势就还有可为！我就不信朱墨、俞大猷能在海上打赢佛郎机船？”

嗯嗯，

对对对，

是这个理。

众人自是点头。

一想到契奴变义勇，还论功授田，这简直是反了天了。

高寒文是苏州人，与华亭近在咫尺，想到下一步变法在苏省搞起来，那还得了？家里二十来万亩田，有一半是投献后买断的，到时候还不得全都返还？那买断花掉的钱，朱墨、张居正说是由官府偿还回赎费，可官府的话又怎么能信得过？到时候还不是永远拿不到？何况，银子和田地相比，又算个什么？再用这些钱，也买不到那些地了啊！

越想越是惊怒，当即坚定道：

“阁老、小阁老，属下原先还以为朱墨变法只是修修补补，如今看来，军功授田，那不是秦法是什么？属下真是糊涂透顶了！鄢大人说得对，就得让倭寇来打，打了就服了。”

严世蕃见他情绪激动，站起来拍拍他肩膀，道：

“墨卿啊，早就说让你学着狠一点，你看嘛，你不狠，人家就骑到你头上拉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