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京城，严府深夜。

众家臣几乎都到齐了，但气氛却始终怪异得很。

这次的事儿，要说全盘皆输吧，又还有一百多艘战船、三四千倭寇？要说还能一战吧，又被人家围住了。可到底为什么朱墨又不继续打了呢？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几次试探口风，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众人已经坐了半个多时辰，却是全无头绪。

老严嵩对陆战有一些了解，可对海战却是两眼摸黑，怎么夜想不明白眼下的局到底是什么意图？

这一会儿，他胡乱写了好几次，却都不满意，干脆就把毛笔搁起来，枯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严世蕃见老爹没心情，就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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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啊，坐了半天，又不说话……这仗我看是败了，败了就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败了，就要想着怎么扳回来，都这样杵着不动，也不是事，嘛！该说的都要要说！廷彝，你是见过海战的，就先说说吧！我看很多人还糊里糊涂呢！”

张经是从福建赶回来的，以他的了解，此战本应该有胜无败的，后来之所以又败了，原因还是火器和偷袭，说到底还是偶然居多，当即答道：

“阁老、小阁老，属下以为，此战肯定是败了！但也没有全军覆没嘛！眼下，舟山历港仍有一百多艘战船，三四千倭寇，另外还有两三万商人、居民，营寨也重新打起来了，损坏的船也在修……

各位可能不知，倭寇这次派来的大村纯忠，乃是一方诸侯。按照倭国人的毛病，真要是全盘皆输，他非切腹自杀不可。但如今，他好端端地在港埠里坐镇呢！可见事情仍有可为！这一仗，还是偶然居多……往后仍有变数啊……”

嗯嗯，

对对对，

说的有理。

众人纷纷点头，连严嵩也都微微颔首一下。

严世蕃道：

“好！廷彝啊，你再说说，给他们说说清楚，这仗偶然在哪里？那个大村又为什么不抹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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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经干咳一声，清清嗓子，接道：

“我从海盗那边得知，朱墨、俞大猷这次是耍了花招。他们一百五十来只船，围了倭寇三百来只，是搞了一手声东击西。俞大猷在岱山佯攻，朱墨偷偷进了水寨，炸了港埠，然后水寨旁边的小岛上架了火炮，又有火铳兵，倭船赶回来，但又没法靠近，佛郎机炮还够不着，这才败的……

都说那个大村轻敌，可据属下了解，他留了一百多艘船在寨外待命，后来确信是俞大猷的主力在打岱山，这才全军合围的。这一样一来呢，谁料得到朱墨只用十来艘海盗船就打入了历港，守家的几十艘船不是对手，自然就败了。

再然后，朱墨又在水寨旁边那些小岛上设伏等着……可见，属下以为，这朱墨不会打仗，全靠的是运气！而接下来，朱墨又为什么不赶尽杀绝，那就是因为大村已经稳扎稳打，朱墨已经无机可乘了。”

众人虽然都看了兵部的邸报，可上面没说的那么详细，这时听他讲来，才明白果然是取巧致胜，说是偶然果然没有问题。

赵文华曾在兵部待过一阵子，又跟张经一起协理过闽海水师，上一次俞大猷被罢黜，就是他们两人的手笔。这时，他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于是干咳一声道：

“阁老、小阁老，廷彝兄，依我看，朱墨没有赶尽杀绝，很可能是不敢得罪佛郎机人呐！各位试想，历港本来就有许多佛郎机商人，又有一些是南洋和回回商人。朱墨、张居正等着他们买丝绸呢，又怎么会赶尽杀绝？到时候得罪了佛郎机人，整个南洋海面都不好弄了啊。”

啪啪啪，

啪，

老严嵩抚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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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文华说到点子上了……这打仗啊，就是那么巧，你们要说朱墨不懂兵法，那就太小看他了……既然败了，败了就是败了，也不要嘴硬，要弄清楚缘由，以后就不吃亏！老夫以为，文华这点说得对，这个僵局还是能维持的，佛郎机人还是有分量的……你们多想想，看看能不能在这里头做点文章来……”

严世蕃也插嘴道：

“廷彝啊，我也算是弄明白了……这朱墨啊，真是个心狠的！你们想想，他这次能赢，能让那个大村上当，那是把整个闽海水师都当了诱饵了！狠啊，太狠了！你们拍拍胸脯问问自个儿，你们敢吗？”

他这么一说，

众人也全都明白过来了——

这个朱墨果然不是人！

大明唯一的水师，看家底的一百五十多艘战船，就被他这么一把就豁出去了！换个人还真特么不敢做……

碰到这样的，那个大村再厉害，也非得上当不可。换了是谁，见到可以稳稳歼灭闽海水师的机会，当然是全军合围了。这一点上，大村真没做错。他做错的，是不该回来，就应该把俞大猷灭了再说。

可众人再转念一想：那大村也只是个打手，放任历港被摧毁，也没有那个胆子。而且，作战这种事，从来也没有百分百，真要继续跟俞大猷打，谁也不敢说就一定能歼灭。何况，朱墨、俞大猷敢这样做，也不会全是赌博，至少，那些铁菩萨火炮是真的厉害……

大村想到这些，决定保存实力，等待下一次机会，的确还是最稳妥的选择，这点真怪不了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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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众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浑然想不明白这到底是运气，还是朱墨太厉害了，掐准了大村的心思？

这时，

罗龙文忽然道：

“阁老、小阁老，属下以为，眼下再谈谁是谁非已经没有意义了。文华说得对，这个僵局还是能稳住的。为今之计，咱们可以把话反过来说——”

哦？

反过来说？

众人一脸期待。

罗龙文淡淡一笑，道：

“大家试想，朱墨这次是打赢了，也有很大战果，可他为什么不继续打了？他这是要干什么啊？按照大明军法，他就应该继续打，就应该赶尽杀绝嘛！他不继续打，那就是过失嘛！属下听说，如今的历港，还是可以走私的，商船来往，他朱墨一律放行，这就是把柄嘛！

*：.，

咱们不追问他的过失，也不抓他的把柄，反而要夸他的战功，敦促他乘胜追击，把历港的走私买卖也停了，接着连郑检、莽应龙也一起打，这话说出来就没有错嘛！他那么能耐，铁菩萨那么厉害，火器营都上天了，那就得给天下一个太平啊！这么僵持着，那就有问题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