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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党羽呢，

这时自然是两腿打颤——

严嵩一直以来的权威源头，就是皇上的恶杖，说是青词客，那也非常贴切。因为严嵩本就是皇上的人。可皇上现在说严嵩是个夺舍的道童，那不等于就是说所有党羽也都是谋朝篡位的了？

想到这里，好几个胆小的，都差点晕过去了。

裕王几次欲言又止，却又生生忍住。而羽柴秀吉和众多外国使节，此时则光顾着品酒，对眼前一切视而不见。

徐阶、李春芳也只能沉默，同时心里深感震怖，但转念一想，严嵩写这种诗，皇上要是真不闻不问，那就等于是继续默认他的独特地位，如此一来，舟山之战这场风波，也就算是度过去了。

大概严嵩本人就是这样考虑的？他猜测皇上不会在这种场合撕破脸摊牌，这样就会挤出一点余地，可以酝酿下一步反制？

总之，

对如此情形，两个老司机也是无话可说。

……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严嵩跪了好一会儿，仍不闻嘉靖说话，也不敢抬头看，只听到脚步声踱来踱去……

他今日出此一招，的确如徐阶所想，就是为了选择在这个场合摊牌。他预判了嘉靖的预判，认为这次献诗，已经是决定性的了，自己只要后退一步，威势就会转弱，且天下人会把自己跟倭寇联系起来，从而难以翻身。

虽然说，他内心里并不想通倭，也看不起倭寇，可他认为佛郎机人所带来的的这种私寇海商潮流，对大明建立圣人之制是最有利的。这种方式能够迅速地把势力抟起来，让天下缙绅书人结成牢固的联盟，反对力量会不断的贫困、弱小，百姓也会转变观念，认为天下已变，转而支持一个霸府。

有了这些考虑，再加上箭在弦上，他就直接摊牌了。如果嘉靖不闻不问，那么就是默认，默认他严嵩的权威没有动摇，默认这次事件并不是针对严家的……于是百官和天下人支持者，就能够摆脱这次战败的阴影，从而转危为安。朱墨的辱寇攻势，也就冰消瓦解了。

如果嘉靖也摊牌，那也没关系。

因为这时候摊牌，对他严嵩更有利，而对嘉靖不利。有了这首诗，天下人会认为嘉靖是卸磨杀驴，刻薄寡恩，百官就会寒心，觉得为皇家做事，落得如下诛心下场，那还真不如回家种地！

因此，

严嵩方才即便在面对嘉靖如此的逼迫之下，仍然面不改色，此时跪在地上，看似不可动弹，实际上却是稳操胜券。

这一番心思，在场的满朝官员，能看明白的不超过二十个。众人只知道害怕，却不知道这是大明朝非常关键的一个时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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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不知过了多久。

嘉靖忽然嗤了一声，淡然道：

“严嵩，你不是青词客，你只是个俗人罢了……修仙要有德，你的德在哪里？还是那个朱墨说得好，朕本就是九霄仙班派下来治理天下的，哪里是什么修仙的老道？

你不懂仙修，胡乱说了一通，哪里就是什么死罪了？况且，你是朝廷的内阁首辅，做好天下人的俗事就可以了……这治理天下，本就是大俗的事情嘛，扯不到修仙上去……”

他沉吟一会儿，又接道：

“苍天之道，以义制暴，今日的诗是献给上天的，获罪于朕，那没什么，你是老臣了嘛，但是获罪于天，则无所祷也……朕上体天意，也不能不责罚，你，以后就不用写青词了……”

说完，

他看着严嵩，见其仍是一动不动，不禁又哼了一声，大声道：“严世蕃，把你爹扶起来……八十多了，跪了那么久，会伤了身的……别到时候又说朕无恩于你们严家……”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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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群臣以为差不多了，结果临了又来这么一下，顿时无比震悚。

严世蕃这时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已经非常为难，不去搀扶吧，那又是自己的爹，且这也是皇上的口谕，怎么好违背？搀扶吧，就等于是接受了皇上的诛心之论，今天就算是栽了……

严嵩这时却抬起头来，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有有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还真像是被从天庭上贬下来一样……

他苦笑一声，对着嘉靖叩了三个头，道：

“臣严嵩谢皇上隆恩！”

说完，他又看了严世蕃一眼，道：“世蕃，扶爹起来……”

严世蕃三步并做两步，赶紧扶起老爹，各自退回道班次上。

至此，

今天的献诗再搞下去，所有人都觉得已经没有意义了。众人都看着嘉靖，却见他抱着拂尘，步履潇洒，径直向后殿而去，刚要走进去，又忽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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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阶，你那个弟子赵贞吉，上回台州之败，江苏站稳了脚跟，又能接济戚继光，就接了张经的闽浙总督吧……”

话音袅袅，他的人影却已经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徐阶赶紧跪下，喊道：

“臣代赵贞吉谢皇上隆恩。”

众多外国使节早就听闻这位大明天子是个怪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上朝庆典那么大的事，也没见他出来，而这次出来品评了一会儿诗词，又消失不见了。

众使节不禁面面相觑。

……

裕王干咳几声，继续主持仪式。

徐阶本来躺平了，却无缘无故来了一份大礼，当即鼓足精神，卖力地配合，一场庆典总算又恢复了喜庆。

须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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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个个都是人中精英，今日亲眼所见，皇上虽没有动严家，也没有对严嵩怎么样，却把他的“青词宰相”这个虚名给革了。同时，皇上又提拔了徐阶的门生，照这个架势，那个赵贞吉入阁也是早晚的事情了，只等李春芳告老，立马就可以补缺。

如此看来，

严家今日真的是作茧自缚，熏天的威势，似乎一下子就像魔法一样消失了，就像一只狼狗忽然变成了土狗，虽然看着也吓人，也没人敢惹，可再也不是当年的那只神犬了。

而在徐阶、李春芳这些老司机看来，严嵩的最主要的神秘权威，就是青词宰相这个虚名。这个虚名看着没什么，可只要填实了实际权力，就会被无限放大，那才是最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