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武惊立当场,这一路昼夜不停奔波至此,没想到眼前却是这样一幅光景。当即扔开马缰绳,似他这样武道高手居然脚有些发软。
疾步走进院中,放眼四周,竟是无一完好之处,脚下皆焦土,看样子这一场大火是把常家烧了个通透。他一处一处地查找,一点一点地细看,这满目疮痍也是找不出个线索。思索片刻,纵身出院,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斜对面不远处有几个老者,于是走上前去,拱手抱拳鞠了一躬,道:
“几位老人家,我是北地来此寻友之人,敢问这常府发生了何事?”
几位老者看了刘武一眼,见他风尘仆仆眉头紧锁,其中一人便问道:
“你和这常家有何来往啊?”
刘武道:
“这家家主与我乃是故交,今特来投奔,却不知怎是如此光景,老人家您可知这常家到底因何成了如此模样?”
那老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唉!这常家冬舍袄夏施冰,好人没好报啊!五日前,夜里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这火来势汹汹,四邻八舍几乎所有人都跑来救火,可这火场中明显有助燃之物,起势凶猛,迅速封门封窗,浓烟滚滚难以扑灭,怕火势蔓延开来,大伙儿把四周还都推了墙挖了防火道。这一夜大火从子时烧到天明,辰时方才被彻底扑灭,官府来人查验现场,带回去一些证物,查一查这莫名其妙的一场大火究竟起因为何,可怜常家上下一百三十余口,居然无一人生还,那一具具烧焦了的尸体就那么边点数边往外抬,有的已经直接烧成了炭,一碰就碎成了灰啊!”
刘武本就舟车劳顿,听完只觉内息紊乱,眼前发黑,强咽下一口涌上喉头的鲜血,身体摇摆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当街,几位老者慌忙扶住,让他在街边树下坐定,有一老者叫家里跟随的小仆给倒了一碗水,递给刘武。刘武端着水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实在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常家全部命丧火海,那自己的妻子带着两个孩子又怎么能逃过此劫?三位老者还在劝说,刘武略微稳住心神,水碗端到嘴边一饮而尽,双手把碗递回,抱了抱拳,说道:
“多谢三位老丈,在下先去衙门打听一下,失礼了!”
三位老者点头示意。
刘武转身奔衙门走去,一路心乱如麻。来到荔稻溪府衙,见门口两名当值衙役在门旁值守,手握黑红相间水火无情棍,站得笔直。当下走近前去,抱拳施礼,尊声两位差官,值守衙役见这清瘦汉子满脸难掩悲伤之色,当即问道:
“来者通名,所为何事?”
刘武道:
“禀差官,草民刘武,与那前街常家乃是故交,今日投奔至此没想到常府已遭此变故,草民打听到这把火起得蹊跷,恕在下故友情深心急如焚,故此前来,如今是否已经有了什么线索,还请官差大人告知一二。”
二衙役听刘武说完,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说道:
“确是有些物证存留,不过你这般来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兹事体大,我二人也无权随意外泄消息,你还是先找客栈住下,等待查明真相后,府衙外自会张贴告示,你先回吧。”
刘武哪能等着官府查明真相?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向前两步,递给那衙役手中,口中道:
“大人,草民实在是等不得,我从北地赶路至此,多日来马不停蹄,一刻都未曾休息,还望大人体谅在下,在下感恩不尽!”
那衙役看了看手中银两,看看同伴,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我说与你听,你可不得外传半个字!”
刘武连忙点头称是,那衙役接着道:
“这把火蹊跷之处有二,一是这么一场大火,现场发现有大量桐油残留,可整个常家无论是大门还是院墙,都没有任何搬重物进院的痕迹;二是这些尸体中有些与常府在报花名册上的人对不上,即便是烧焦了,那身高性别总能看出,名册与现场抬回的尸体对比有差,不过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尽查。其余的我也没法多说了,这案子搞得我们大人夜不能寐,没彻底结案,谁也不敢下定论这前因后果究竟如何,你可听明白了?”
刘武一躬身,说道:
“多谢官差大人,在下定不会多言。”
那衙役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刘武远离府衙门口。刘武转身往常府方向行去,找了一间距常府不远的客栈住下,思前想后,心中打定了主意,白天人多眼杂,今夜必要再探常府。三娘天资聪慧,计谋胜自己太多,他不相信他们娘仨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葬身火海了。
呼唤店家,叫了一些酒菜,让小二帮忙买了两只雄鸡,用绳子绑了腿和翅膀,细线捆住了鸡嘴,说是要带回老家送人。然后就一口口地喝着酒,只等夜深再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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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武早就收拾得利落紧衬,一袭夜行黑衣裤,一块黑巾遮住脸庞,只留精光四射的一双眼睛,提着两只鸡,听听左右无声,悄悄打开客栈房门,转身形轻轻一纵,人已消失不见。片刻便来到常府,官府已派人收集好证物,这残砖断瓦也无法封禁,因此也没派人把守,只待准备完毕后便要重施土木,这宅子没了,主人死了,地当然要回收另作他用。
刘武也不耽搁,在院子中间站定,取一只雄鸡,捏断脖子,食指轻划鸡颈,轻抹一下把鸡血沾在手指上,拇指做扣食指微屈,弹指而出,弹出一滴鸡血,可化一片血雾。刘武一步步地走,一滴滴的鸡血弹出,一片片的血雾落下。刘武在这残破的院落里,把鸡血弹遍了每一个角落,然后放下死去的雄鸡,把另一只还系在腰间,一点点地检查起来。
刘武四处细看,直到院落东南角时,突然急急向前几步,在一块断瓦旁,有东西在鸡血雾的喷洒之下,发出了萤萤微光,刘武拾起细看,那是三颗孩童玩耍的弹珠。把弹珠放入怀中,以此地为中心一寸寸地向外扩散查看,果然在那被推倒的墙砖下发现了一块与众不同的石板,这石板虽被层层破石碎瓦压住,又满是黑灰,但刘武江湖阅历极其丰富,又得妻子传授玄机门机关巧术,一眼看去就知这青石必有古怪,定要找到机关方能开启。
沉吟片刻,背对青石向前踏三步向右踏两步,随后前踏六步左行十步,又往前走了六步已然来到一块假山石旁边,左踏一步,轻踩地面,发觉有异,俯身用手探进假山石的一个孔洞内,摸到一个铁环,单膀发力往出一拉,只听咔的一声,机关启动,那块墙角下的青石自动缓缓拉开,出现一个黑漆漆的密道。
刘武艺高胆大,并未点亮火把,虽洞内漆黑一片,但他以耳代眼,在密道中也能穿行自如。这密道挖得甚是宽敞,延伸极远,中间出现过一次岔路,刘武取下腰间雄鸡,依刚才的弹血冲雾又做了一遍,见右边地上有微光,拿起一看又是几颗弹珠,照样揣在怀中,向右边的通道走去。七拐八拐倒是再也没出现过岔路,就是这密道远得有点像是没有尽头一般,走了最少有近一个时辰,突然听到前方有光亮,并且有水流声音,刘武屏息提气缓行,拐了个弯以后视野豁然开朗,这通道尽头居然是一个比较简易的船坞,竟是已到了河边。
京阳东境内,从距京城云都最近的花渡城,直到最东边境的风临道,有一条大河,名曰慈河,相传为上苍仙人看人间疾苦落下的一滴泪化成的大河,故此得名,至于哪位仙人,何时流泪,老百姓谁又有那闲情去深究?总之人云亦云,老辈一直传下来的也就是了。
刘武躲在转角处向外面船坞观察,见船坞内有一只船停留,船上有两人看守,这两人也想不到会有人从密道出来,也没留意这边,只是坐在那船板之上对饮聊天,水流声音干扰,两人说话也比较大声。刘武一时间也摸不到头绪,也就没有冒失直接现身,还是留在原地,屏气细听。只听一人说道:
“今次真的是下了血本了,现在只要能治服这小娘子,再定计擒住那汉子,从此便可高枕无忧了。”
另一人微胖,接话说道:
“是啊,不过这小娘子看着柔弱,本领却真是不小,这都第几日了?以我们老爷的手段,寻常江湖高手也得死几个来回了吧?这小娘子硬是一一给化解了。”
瘦子道:
“老爷也是软硬兼施,好话也说尽了,奈何这小娘子铁了心肠一般,我也不明白,白白困死在山中,却好过活着么?真是想不开啊!”
胖子道:
“这就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了,猜不透,再者说了,猜透了又能如何?再待一两日,饿透了渴晕了,还不是乖乖束手就擒?到时候两个孩子一埋,把那小娘子上了天绳地索做诱饵,还怕引不出那营救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