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四章 给蒋婕的信(1 / 1)饭口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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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婕的情况很特别。她从小高强度练琴,吃了不少苦,能弹很多高难度曲目。但可能是性格问题,她拘谨死板,怎么也放不开,而且基本不用脑子,没有任何深度。

她的基本功还凑合,但也就那样。

不用说后世,就算在1985年,国内比她厉害的孩子也遍地都是。说实话,她连音乐学院附中都考不上。

再说,她今年17岁,技术已经定型了,还不如删号重练。

“你是说我没有细节处理?”蒋婕迟疑道。

“不是,你有处理,但是你弹了上句,别人就知道下句。就像下棋一样,你走的每一步棋别人都明白,你觉得有意思吗?你开独奏音乐会,观众还不如直接看谱子,谁会买你的票?”

“难道我不按谱子弹?”

“你既要和谱子完全一样,又要完全不一样,这就是钢琴家的价值。我这人说话很直,你能接受难听的批评吗?”

“能。”

“你弹琴俗不可耐。”

众人默默无语。蒋婕低着头,攥紧了拳头。杜晨怒道:“李悦,我完全不同意你的观点!”

“这不是观点,是事实。”

“那你来,给我弹一个不俗的。你敢不敢弹?不弹你就是懦夫!”

“我演示一小段。”

李悦坐在钢琴前,弹了一段莫扎特《奏鸣曲K330》第一乐章。这是一首清澈明亮的曲子,谱面似乎很简单,实际上却极难。

钢琴的声音完全变了,仿佛有了生命,音符都干净清晰,在空气中跳跃,不断变幻色彩,带着无数细微的表情,四处流动,像无数个精灵。

莫扎特像阳光一样纯粹,像天空一样自然。

杜晨惊奇地发现,这首曲子居然有那么多不同的层次,朴素,华丽,简洁,深刻,细腻,凝练,指东打西,永远在人们的意料之外。

和李悦的莫扎特比起来,蒋婕的普三、狂六、拉三什么也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蒋婕的声音是死的,这声音却是活的。

李悦弹完一段,旋律却在空中萦绕,怎么也散不开。

“明白了没有?你放松状态,撒开了弹,音乐的感觉就出来了。你不用那么苦大仇深的,要有那种不管不顾的疯劲。”

大家都望着蒋婕。她沉默良久,颤声道:“你说的都对。我什么也不是。”

“嗯?”

李悦回头一看,她站在身后,肩膀微微耸动,正在无声地哭,大颗的泪珠噼里啪啦往下掉。

“你哭什么哭?没出息!”李悦怒道。

“我错了,打扰你们了,对不起。”蒋婕说完,朝李悦鞠了一躬,抹了把眼泪,飞快地跑出门,落荒而逃。

说两句你就受不了了?这性格也太脆弱了吧。

“不用管她,咱们上课。”李悦道。

杜文衡的脸色很难看。蒋婕是杜家的贵客,结果李悦只弹了一首曲子,说了两句话,她就哭着跑了。

“李悦,你也太过分了。你还有没有人性!”杜晨气急败坏,跺了跺脚,也跟着飞跑出门。

好吧。我不弹琴就是懦夫,弹了琴就是没有人性。

话都让你说了。

“小雨,咱们俩先上课。”

“你冷酷!”

杜雨在一边看了半天,也觉得李悦不近人情,可是他偏偏有道理。她想反驳,想了半天,发现竟无从驳起,一阵阵急火攻心。

“呸呸呸!”这丫头不知道怎么办,突然伸出舌头,朝他做了个鬼脸,也快跑出门。

杜文衡和卫淑兰对视了一眼,道:“李悦,你说的是真话?”

“是的。”

“我先声明,我不太懂钢琴,你说说,蒋婕到底是什么水平?今年10月有一个肖邦国际钢琴大赛,她好像报名了,能不能拿到名次?”

“第一轮淘汰。”

“你确定?”卫淑兰皱眉问。

“是的。”

蒋婕跑出门,心中一片混乱,迎面撞上一棵梧桐树,便抱着树大哭。杜雨、杜晨把她送到家,安慰了半天,才怒气冲冲地赶回家。

“李悦,你也太过分了,给她赔礼道歉!”杜雨、杜晨同仇敌忾,一致要求道。

“凭什么道歉?她这种心理素质,不用说弹琴了,干什么都没戏。”

“写检讨!”

“凭什么?”

李悦事后想想,也觉得蒋婕很可怜,等讲完英语课,扯过一张白纸,给她写一封长信,给了一些建议。

一,不要害怕,性格别那么脆弱,要敢爱敢恨。

二,找个好老师,重新过一遍最基础的东西。郑重向她推荐中央音乐学院的凌远教授,她就是后世培养了王羽佳的老师。

三,多和正常人类交流,接触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沾点地气。

四,找一个强大的敌人、竞争对手。

五,多抠谱子,抠得越细越好。要学会用大脑弹琴,多想,多记笔记。

六,至少再学一门别的乐器,小提琴、大提琴等等。

七,多和别人合奏。

还有别的建议,比如她最好去国外学琴。

李悦这封信写了3000多字,递给杜晨,让她转交给蒋婕。

“你什么意思啊?”

杜晨扫了几眼信,不满地说。她只是想让李悦认个错、道个歉,没想到他却写了一封长信,对蒋婕很好。

这样一来,她反倒受不了了。

她怒道:“李悦,你也太过分了。我让你写检讨,没让你写信,这封信我不给蒋婕。你是不是喜欢她?”

“我喜欢谁跟你有关系吗。”

“你是我们家的人。不许你喜欢她!”

“我乐意,你管不着。”

杜晨越想越气,怒火冲向脑门,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揪住李悦的手腕,在他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李悦手上火烧般的剧痛,抬手一看,手背留下了一排整齐的椭圆形牙印。他本能地举起手,停在空中。

“你还敢打我?你打,有本事就打死我!”杜晨倔强地仰起小脸,指着一边的脸蛋,大义凛然地说。

“你是不是精神不正常。你属狗的?”

“怎么着吧!”

李悦不跟她一般见识,准备回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要和杜文衡请个假。

7月7号是星期天,大哥要高考,他想全程陪着。所以下星期一、二的课就不上了,今后再补上。

“这个自然,高考是天大的事,你好好陪家人。这几天就让她俩自学。”杜文衡呵呵笑道。

李悦揉着手背的牙印,微笑看他,也不说话。

“什么事?”

“钱……”卫淑兰提醒道。

“哦!对,你等着。”

杜文衡给了本周2节课的学费120元,预支了下周的300元,一共是420块钱。李悦把钱揣进兜里。

“你答应过陪我们,星期天去潘家园的。你说话不算话。”杜晨抱怨道。

“下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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