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悦回到客厅，给蒋婕上大师课。上次答应讲课后，杜晨大吵大闹，不许他去蒋婕家，必须在自己家里讲。

蒋婕小时候练琴太狠了，一条道走到黑，死活不开窍。李悦让她弹莫扎特、巴赫，不碰俄国人的曲子。

“怎么样？”蒋婕一脸懵懂。

“大哥，音符是一个果实，它里边是有核的，你弹的是那个核，不用管果肉、果皮。就像灯泡一样，你要弹最里边的灯芯，不弹灯泡的玻璃……”

“我不会弹了！”

没多久，杜晨走到客厅，窝在沙发里，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李悦道：“小妍，你不上课了？”

“我想跟你呆会。哥哥，你弹琴是什么水平？”

“职业中等偏下，或者中等。”

“那我呢？”

“你连《钟》都能弹下来，那么厉害，已经是业余顶尖水平了。”

“什么叫职业？”

职业钢琴家都是怪物。李悦想了半天，道：“能靠弹琴吃饭，就叫职业。”

“我和职业差很远吗？”

“比火星近。”

晚上10点，李悦请詹姆斯在小饭馆里吃饭，詹姆斯对杜雨赞不绝口，决定找大神给她写推荐信。

第二天中午，李悦去了一趟邻居常鹤鸣大爷家。

常鹤鸣51岁，有点谢顶，妻子过门几年就去世了，也没再娶。他是京城某罐头厂的副厂长，兼街道副主任，在这一片威信很高。

老头有两间小屋，没事伺候兰花，种葡萄，砌了个小池子养金鱼，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些年，他对李家多有照顾，借过400块钱。每天见面，李悦对他毕恭毕敬。

门外是一片透明的阳光。收音机正在放《坐宫》：“宋营离此路途远，一夜之间你怎能够还……”

“大爷，您吃了没。”

小电扇呼呼的响。常大爷平躺在床上听匣子，挣扎着起身道：“怎么着，你要请我下馆子？”

“走！”

“得了吧你。”常鹤鸣睡眼惺忪，一伸懒腰，背心露出好多虫子的洞，“你小子一天到晚瞎折腾什么？大桶油，茅台，什么什么烟，你哪来的钱？”

“傍上富婆了呗。”

“有这好事？”

李悦摸了摸兜，想起自己不抽烟，拿起写字台上的烟盒，给老头点上，赔笑道：“大爷，我有事求您。”

“说。”

“我家太窄，大夏天的，我和小盈挤一个屋。我想布置一下，弄宽敞点，可我妈不让扔家具，舍不得。您看，咱们街道的小房不是空着呢吗，也没人用，我把家具扔里头……”

“想什么呢？那是公家的地方。”

“我就是公家培养的啊。祖国的小花朵，八九点钟的小太阳。”

“小悦，你危险了。”常鹤鸣低头寻摸拖鞋，关了收音机道，“有人路过前门，见你与一西洋女子于街头密谈，鬼头鬼脑，相距不足50公分。你究竟是何居心？”

“全聚德……”

“哎，你完了，还差50米就掉沟里了。”

“您能不能别上大课？我要小房。”

“不给！”

李悦叹气道：“那我走了，大爷您接着睡。胡同口那家，叫五姨还是六婶，我租她家的，一个月10块钱。”

“赁房？你那钱大风刮来的？”

“我当家教挣的，辛苦钱！”李悦讲了一堆。

“别赁她那房子，漏雨，家具都淋坏了。”常鹤鸣拿起杯子，喝了口凉茶，恨恨道：“你每个月给街道1块钱。”

“大爷……”

“随时搬啊！”

李悦想，得再给老头两瓶茅台。

他骑车去找凯特，一是要拿回《少年派》初稿，二是发一封传真，内容是短短的一段歌词。

在1985年，最有钱的歌手无疑是迈克尔·杰克逊。他的专辑《战栗Thriller》得了7个格莱美奖，销量超过2500万张。

今天1月，他录制了《we are the world》，为非洲灾民募集了5000万美元善款。

也在今年，他花了5000万美元，买下了一大批猫王、披头士的歌曲版权，让保罗·麦卡特尼很不开心。

现在是迈克尔最风光的时候。

到了90年代后期，他躲进了穷尽奢华的“梦幻庄园”，官司缠身，唱片销量不佳，声望一落千丈。在很多人眼中，他成了一个怪物。

在2009年迈克尔死后，人们才惊奇地发现，他从没伤害过任何人，所有的谣言都是假的。

唉，人生很牛叉，也很可怜。

李悦每次想到他，都有一种复杂的情绪。不过，现在赚钱要紧，他打算先给迈克尔写歌，别的以后再说。

他有钱，也懂歌。

不过，第一首歌必须足够好，轰的一声，把迈克尔和他的团队震住，让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李悦想了很久，决定用英国酷玩乐队的《viva la vida》，生命万岁。这首歌得了格莱美的年度歌曲，是30多个国家的排行榜冠军。

它的歌词模糊不清，很多人猜测，是法国国王路易十六临刑前的独白，回忆自己的一生，感叹命运的荒谬。

路易十六是机械大师，会修理钟表、开锁，可惜是个糟糕的国王，最终被愤怒的人们送上了断头台，那断头台还是他自己设计的。

面对死亡，一向昏庸软弱的路易十六表现出了国王的尊严。多年以后，人们说，他的死是一个错误。

李悦进了使馆，见几个洋人神色古怪地望着自己，便道：“怎么了？”

“纽约客，厉害！”众人拼命鼓掌，纷纷要握手。

“谢谢诸位，不敢当！”

两人走到休息室，凯特看了一遍歌词，道：“写的很好。比如’老国王死了，新国王万岁‘这句，太讽刺了。你给我唱唱。”

“现在不能唱，你给我保密。”

“放心好了。”

凯特神通广大，迈克尔的联系方式是她帮忙问的。

李悦带了一封短信，说自己在《纽约客》发表长诗等等，和《viva la vida》一起发了传真。

“那边是半夜，没那么快的。”凯特拿出一串钥匙道，“你不是想要旧家具吗？我带你去看。”

使馆的仓库很大，凯特打开灯，到处是布满厚厚的灰尘和蛛网。李悦转了一圈，大多是笨重的美式家具，太占地方，而且不伦不类。

他有点失望，茫然道：“有高架床吗？”

“找找。”

仓库里只有他们两个，气氛有点奇怪。李悦走到里边，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写字台，上面摆着很多木制画框，还有一堆油画布、旧颜料。

“这个我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