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义与吕乐所租住的地方是外来务工者最热衷的就是这种两三层高的平房,一到晚上下班高峰,这边就跟工人宿舍一样热闹。
当年的洛丰市,是苏门省最落后的地级市,见不着几座高楼大厦。
到了大马路边,卓义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回父母家的路该怎么走,两条腿先动了起来。
右转第一个路口左拐,左转843公交坐五站路,下车后走300米。
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就好像这才是自己真正的人生,前世只是马桶上的一场噩梦。
卓义的父母此时还能住在原先的家中,小区属于老龄小区,邻居之间比较和睦,互相有所照应,生活还算过得去。
大约是2016年,随着欠款越滚越多,父母的房子被抵押出去,只能住到出租屋,而卓义和吕乐则居无定所,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卓义从未想过,那一晚因为上头而跟的筹码,竟成了深渊的入场券。
2014年,二十万,两个19岁的孩子。
唉......
熟悉的华幸小区里,不少老人在闲暇时间聚在小区广场,摆弄器械、下棋博弈或是跳舞唱歌。
想当年,卓义在小区里也算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虽然调皮、不爱念书,但活泼好动,说话利索,深受喜爱。
如果能顺利读完大专,或许还能有个正经工作,混个温饱。
刚一进校,卓义和发小吕乐就被高年级带进了周边的游戏机厅,彻底迷进了名为抓鱼的电子游戏中。
在这吞金机器的面前,两人花钱如流水,赢少输多,很快,压岁钱和零花钱就花光了。
他们是有产业链的,店老板见两人身上无钱可坑,又介绍两人去了一家酒吧的地下牌场,声称给他们提供一些免费的筹码玩。
毕竟牌场是人与人之间的对抗,两人一开始吃了点甜头,而后越输越多,筹码、金币对现实金钱的概念无意之中被破坏殆尽。
两人越陷越深,他们终于发现一个道理,即便是输赢参半,他们也是捞不到一分钱的,回过头时,已经向牌场借了十余万了。
本以为打工几年就能把钱还上,但高炮之所以为高炮,就是你能摸多高,它还能打得更高,根本不会给你机会。
一时还不上,一世还不上,卓义不禁感叹......
迈进小区门后,他立刻感受到了居民的锐利目光,走过老年居民面前时,他们会停下手上的活动,对你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这多亏了曹飞的大力宣传。
可即便曹飞不宣传,自己学坏的事情在小区里也是人尽皆知的,毕竟父亲在小区里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刚搬来这个小区时,卓义刚上小学,因为背负着房贷,身为电工的父亲在闲暇时间还会接一些小区里的维修工作作为补贴。
父亲卓明远工作兢兢业业,颇受邻里的爱戴,一年前不幸脑出血,手术出来后就瘫了。
母亲陈青原先是当保姆的,老头病了便辞职在家中专心照料。
买房和疾病花去了老两口全部的积蓄,家里又没有亲戚朋友,面对卓义欠下的外债,实在无力偿还。
走到六号楼楼下时,卓义注意到一个正在树荫下乘凉的大妈。
卓义快步走进楼内,没敢跟她打招呼。
胡大妈跟卓家关系甚好,帮了卓义父母许多,就连前世卓义母亲的安葬费也是她家垫付的。
“还好意思回来,死在外面得了。”进楼前,卓义似乎听到了胡大妈的低声咒骂。
父母的小区是老小区,楼里没按电梯,只得走楼梯上去。
彼时小区的治安不错,邻里关系融洽,家家户户都是半掩着门,随时都能去对家串。
家门从拐角处引入眼帘的那一刻,卓义眼眶湿润了。
其他人家的门上不是贴着对联,就是福字。
而卓义家门上,周围的墙壁上,却是满满的红漆和诅咒的话语!其他两家的门也是紧闭的。
卓义看着这熟悉的墨绿色铁门,做出叩门的动作,手却悬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这全拜我所赐!
一巴掌扇在左脸上,火辣辣的,但跟父母承受的痛苦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
“砰!砰!砰砰!”
“是谁!谁在外面!”
屋内传来的女声极为尖锐,甚至带着点恐慌。
“妈!是我,卓义!”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里面的木门打开了。
母亲陈青是个贤惠的女人,头发卷卷的,体型微微发胖,平时也不注重打扮,十有八九围着过时的围裙,上边的花纹是父亲卓远明亲自缝的,所以她爱惜得很。
“是小卓啊,怎么了,怎么回家来了。”
陈青的眼神躲闪着,双手时不时蹭蹭围裙,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如果是要钱的话,妈最近也跟街坊领居问过了,别人愿是愿意,但......”
陈青半转过身子,指着屋内卧床的丈夫,为难道,“但只愿意给老头凑点医药钱,你外边欠的......没人愿意借。这样,到时候妈妈找个机会回老家问问,你过来照顾你爹两天,也少和外边那些坏孩子呆一块了......
“妈......别说了.....”
泪水模糊了卓义的视线,他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从小到大他都深知这一点。
虽说祖上都是农民,但她会为了教育他去学认字,买教育相关的书看,也从不逼迫自己什么,对自己的尽是鼓励和关怀。
这么一个好母亲,却摊上了我这样一个废物儿子!
卓义跪在地上,牢牢抱住母亲的腰间,痛哭着,也宣泄着前世的情感。
“噢哟,小卓你不要这样子,妈妈难受的呀。”
陈青也抑不住,抹起了泪。
“妈......我好想你妈。对不起......对不起!”
卓义哭到几乎失语,有多少话是他前世想说给父母听,却没机会说出去的。
有多少个迷醉的夜晚,他痛恨着自己的无能,没能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情绪渐渐平复,卓义也跟着母亲走进了充满童年回忆的屋内。
房子大约80平,陈青总是会把家里打理得一尘不染,两口子十分拮据,除了日常开销外也没有自己的爱好,大热天也只是开着盏电风扇,电视机也是十几年前的款式。
进门后正对着两间卧室,左手边原本是卓义的房间,辍学后也就闲置了,右手边就是父母的卧室。
作者题外话】:违禁词已替换为打牌,努力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