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方华这么说,徐维志自然满口答应。
其实徐维志对于记名弟子还是正式弟子根本不在乎,他只是想找个人能管管自己这捣蛋儿子,让徐弘基少出去给自己惹祸。
“方博士,这是小儿拜师的帖子。”徐维志递上拜师的束脩。
方博谦和方华凑过一看,好家伙,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这国公府果然不愧金陵第一豪门,出手真真阔绰。
“只求方博士能够好好教导小儿,任打任罚悉听尊便。”徐维志留下最后一句话便告辞离去。
魏国公府的豪华马车磷磷而去,只留下呆愣愣的徐弘基站在原地吃灰。
‘父亲真把我留给了这个魔头?’
徐弘基傻愣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他是被徐维志从秦淮河上的一条花船上拎出来的,本以为最多是挨一顿训斥,却没想到父亲竟然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你就是小公爷?”灵儿不知从那里突然冒了出来,怯生生的问道。
徐弘基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俏侍女,不由觉得昨晚的那些莺莺燕燕都成了庸脂俗粉,便又来了精神,拿出了他贾宝玉的本事,说道:
“小姐姐有什么事吗?”
灵儿从背后拿出一把大笤帚,递给了徐弘基,说道:
“公子说了,凡入本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卫生。从今天起,小公爷每天上学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整个后宅打扫的一层不染,如果让他发现一枚落叶还是其他什么,中午便不许吃饭。”
‘啊,”徐弘基接过笤帚,目瞪狗呆。
不要呀,我要回家!
......
徐弘基自打降生下来,金尊玉贵养大,每天七八给女使婆子围着,哪干过这扫地拖地的活,一块草坪都快让他薅秃了,也没能捡起一块鸟粪。
工作效率极低,劳动成果极差。这是灵儿汇报监工时对他下的评语。
干不完,那就只能认罚。
不过方华也不能真天天见着徐弘基挨饿,他的几个小厮翻墙过来给他投食,方华便只装作不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徐弘基躲在墙根里,啃着一个冰凉的馒头,留下了幸福的眼泪。
这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呀。
......
解决完徐弘基的事,方华舒舒服服清闲了几天。
第四天一大早,灵儿来报门口来了三个书生,说是来接受公子的入学考试。
方华一下子就想起了杨廷筠,这家伙还真三天就学完了《几何原本》
“请他们进来吧。”
方华在花厅见了他们,跟着杨廷筠后面的还有两个年轻书生,自我介绍后方华才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一个年龄稍微年轻的叫李之藻,是杨廷筠故交好友,两人都是杭州仁和县,不过不同的是,杨廷筠是文官世家出生,而李之藻是武将世家出生,所以他头上自小便顶着个百户的爵位。
可以说是从生下来那一刻就吃上了公家饭,不过李之藻志向远大,不愿只做那干吃白饭的闲人,所以毅然投入了科举大军中,并在前年拿到了生员身份。
现在,李之藻和杨廷筠一样,都是国子监的太学生,不过不同的是他是贡监,而杨廷筠是举监。
作为贡监,他有一个大大的好处,那就是他可以选在应天参加乡试,而不用回到浙江。
作为两大直隶的应天府,在乡试名额上相较一般省份是有很大优惠的,李之藻算是早期高考移民生。
第二年龄稍大的,方华一听名字,差点咬到了自己舌头。
这位不是别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徐光启,明代唯一一位精通西学的内阁大学士,
徐光启从接受西学的经验中悟出,科学才是提升国家竞争力的根本,提出了“超胜”的概念,鼓励国人多多翻译西方著作,向他们学习,并最终超越他们。
同时,徐光启以超越时代的眼光,提出建立国朝科学院的概念,他建议大明应该设立专局,开展以数学为根本,旁及气象、水利、军事、地理、医学、会计、建筑、音乐等分科研究。
有人拿他与后世的林则徐比较,称他才是中国第一个睁眼看世界的人。
徐光启,字子先,松江府金山卫人,和李之藻一样,也在国子监读书,同为本次应天乡试的应届考生。
好家伙,一口气把未来的圣教三柱石都凑齐了,方华忍住激动的心情,对他们一一展开测试。
十道题目三人很快答完,其中徐光启和杨廷筠都做出九道,而李之藻则十道题目全部做对。
方华拿着三人的成绩,滋滋称奇。
我大明还是有能人呀!
方华履行承诺,将三人收入门下,具体教学他不怎么参与,把握个大方向就行,实际教学任务由利玛窦,李贽负责。
当然,这些只是理想的情况,日常教学中利玛窦与李贽依旧会出现一些理念上的矛盾,那他这个总负责人就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而且,乡试在即,包括方征明在内,有三人都要参加下个月的乡试,方华并不想他们因为学习科学而荒废举业。
所以,方华把他首批四个学生分成了两班,一班是科学班,学生现只有已经拿到举人身份的杨廷筠,由利玛窦负责教授哲学、逻辑学和科学
另一班是科举班,学生包括方征明、徐光启、李之藻,由李贽负责。
看着利玛窦的科学班只有孤零零一个学生,李卓吾这几天心情大好。
.....
与南京兵部尚书石星上京前后脚,新任国子监祭酒焦竑前日也奉命上京了。
这是一个清晰的信号,万历十九年的秋闱大典即将拉开序幕。
不知从哪一日开始,南京城的大街小巷里突然拥进了大批头束方巾,布衣蓝衫的士子。
金陵城内各大旅店的房价应声而涨,原本就日夜笙歌的秦淮河畔更加火爆,老鸨子小娘子们看到送上门来的大笔银子,笑的腿都合不拢。
但对于大批入金陵的士子们来说,别管你房价怎么涨,能租到房子都已经是万幸。
自太祖皇帝开科取士以来,应届考生数量一届猛似一届,到嘉靖中期光应天府就已经超过了5000人,到万历十九年应届考生已经接近6000人。
这么庞大的考生群体,再加上他们后面一大帮子的送考家长,送考媳妇,以及送考儿子甚至孙子。把个南京城挤的满满当当。
其实对于寒窗孤独十数个寒暑的众多士子而言,找不到旅店,随便借宿人家,甚至住在场外破旧道观也能对付过去。
居住环境艰苦就艰苦些,只有熬过这一个来月,便可以鱼入大海,鸟入飞林。
真正让他们难熬的是乡试那极其惨烈的录取率
有明一代,共开试90科,取中举人10万余人。不同于秀才身份,举人是终身功名,不仅可连续参加会试,而且获得无数让人眼红的特权,因此,明代乡试的竞争空前激烈,
就录取率而言,乡试从明初的10%上下,一路下滑到成化、弘治间的5.9%,到嘉靖末年已降为3.3%,到如今甚至突破了三的大关。
真真阐述的什么叫做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当然就像任何一个时代那样,天龙人总是会存在的。
南北京国子监就是这一特殊的存在。
两京解额各一百三十五名,百名以收生员,三十名以收监生,五名以收杂流。
只占考生群体不到百分十的国子监监生们拿走超过了百分之二十的名额。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反对过这一现象。
隆庆元年,南直提学御史耿定向“以杜关节”为由,上书内阁中枢,奏准两京乡试监生卷革去皿字号,与其他考生一样统一编号。
革去代表监生的特殊身份的皿字编号,其实就是消除监生们的特殊化,让他们以普通生员身份同一起跑线竞争。
当时的内阁首辅徐阶看到奏报后,大笔一挥就让隆庆皇帝同意了。
但问题也自此出现,以普通生员参赛的国子监生们“中式者仅数人,亏旧额四分之三。”,连百分之五都没到。
拿到成绩后的南京国子监的监生们立刻群情哗然,别看他们平时一个个弱不禁风的模样,现在个个缕起袖子,青面獠牙,把当时的考试官王希烈、孙铤等围堵在文庙。
不第者数百人喧噪于门外,他们操起砖头,语言不逊,要找这些考官讲讲道理,并问候了众考官亲娘的安好。
气氛只能说热闹又不失活泼。
事情很快闹大,巡城御史,操江御史们一个个苦言相劝,先安抚了当事人回去。
待到事情平息了,没过几天南京刑部就收到上面命令,开始挨个抓人。
不但那些带头闹事的监生们被罚,国子监的各位老师教授也因管教不严,被申斥罚奉。。
就连当时的南京守备,前前魏国公徐鹏举因‘闻变而坐视’,也被罚了一年禄米。
朝廷虽然发了大怒,但监生们的诉求却成功。按闹分配,大明的监生们也是深谙国情的。
三年后的应天乡试便恢复了两京监生参加京闱单独编号的制度,以维护他们在乡试中的录取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