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少年只身一人,归时少年满载而归。
许小树手里牵着两串人头,望向不远处的安溪村默然不语。
少年不忍也不愿去打扰那些正在忙碌的人们。
看着渐渐西沉的日光,少年朝着还在忙碌的村民抱拳躬身。
正在忙碌的村民似有所感,纷纷停止了手里的活计,皆朝着少年所在方位抱拳躬身。
许小树拖着人头来到那片曾经染血的空地上,在所有村民的注视下,将五十五颗头颅依次垒起。人头塔的尖端位置摆着那个俊秀青年的头颅,两眼开合,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少年。眼里既有恐惧,又有不甘。
“金叔,刘叔你俩谁有酒啊?”少年没有转身,只是淡淡询问。
金藜没有回话,只是上前一步,将手中突然多出的一个酒坛子递给少年。
许小树一手托着酒坛,一手将上面的红布包裹着的封盖取下。随后两手捧着坛子朝着安溪村转了一圈,同时也将酒撒了一圈。
随后少年一手持坛,仰头痛饮。
酒水夹杂着泪水倾泻一地,同时也打湿了少年的衣衫。
“顾大婶,谢谢你的一饭之恩。”话罢,少年将手中的酒坛摔的粉碎。
他没有去看那些村民,转头朝北而去。
身后一黑一蓝两道身影紧紧跟随。
看着少年渐行渐远,安溪村的村民挨个跪倒在地,眼里似有解脱,也有救赎。不人不鬼存在了这么长时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又何尝不是一种救赎!
当少年脚步踏出安溪村范围时,太阳正好落山。
这一次安溪村的村民并没有化身骷髅。
随着晚风吹来,安溪村所有村民连同屋舍齐齐化作沙尘。山依旧在,河流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再次丰盈起来。只是安溪村再也不会出现了,那些勤勤恳恳的村民也不会出现了。
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
“小师弟甚合我的心意。不错不错。”这一次,那个出现在‘八龙锁尸地’的奇女子并没有遮面,身边还坐着另一个身着青蓝色服饰的漂亮女子。
漂亮女子双眼含月,脸颊清瘦,头上顶着一个单马尾,手里把玩着一柄缩小了无数倍的红缨枪。整个人看起来英姿飒爽,神采飞扬。
“有勇有谋,比小七强多了!”女子抬手将两人面前的画面抹去。
此人正是许小树的四师姐,名唤江璃。
许小树根据顾念师兄给的地图已经行进了很久,路上不是山就是河。少年进山吃山,遇河捕鱼。
少年的脸上并没有留下风霜的痕迹,眼里那双眸子越发璀璨如星。
之前跟在少年身后的两道身影,一道化作鲤鱼继续游曳于少年的胸口处,一道化作虹光钻进了少年识海位置的玄牝珠里,独留少年一人踩着草鞋,穿着不合体的蓝色衣衫,活活像个小乞丐。
自从离开安溪村后,许小树已经在路上走了大概有五个月了,以少年的脚程路途已经走了三分之一了。初始时路上偶然还遇见一些弥漫着炊烟的村落,每次遇到少年都以干活为酬劳换取一些吃食。但是最近已经两个多月了,少年再也没有遇见那样的村子。
少年穿着单薄的衣服走在漫天的风雪中,如同苦行僧一般修行着。
是的,许小树背着背篓已经走过了秋风萧瑟的季节,此时已是隆冬时节。
路上倒并不孤单,每当少年捕到鱼或者是抓到野味时,那两道身影总是会第一时间出现。
“金叔,刘叔,这啥时候是个头?”少年两手缩在宽敞的衣袖中,两手捧在嘴前哈气,宽大袍子中的身影轻微的颤动,显然即使已经修行了四年的少年依然感觉寒风刺骨。
“路漫漫其修远兮......”刘玉璞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金藜打断了。
“小主子,前面好像是一座大城。”金藜从少年胸口处窜了出来,两只鱼眼看向前方被风雪遮挡的地方。
听闻前方不但有人,还是一座大城,少年立马来了兴致。
踮起脚尖,睁大眼睛向前面看去。但是前方白茫茫一片,并没有读书时所了解到的黑色厚重且连绵不绝的墙体。
但是少年并没有灰心,而是加快脚步朝着前方赶去。
当天色要暗下来的时候,许小树终于看到了金藜口中的大城。
只见风雪遮掩的前方,隐约有一道高约近十丈的黑色墙体,如同黑色的巨龙横亘在前方。城墙的终点隐没在风雪中,不知其长。少年凑近去看,城墙的上方每隔百米就有一处垛口,有身着黑色鳞甲的士兵守卫在此处,士兵身后背着大弩,眼睛直视前方,眼神冰冷而犀利。
城墙上每隔一里之地会设有塔楼,塔楼里燃烧着熊熊烈火,有更多的士兵守护在这里。每隔一段时间还能看到一队队巡视的士兵,头盔上的红缨随着风雪浮浮沉沉。
从小生长在东河村的许小树哪里见得过这么庞大且守卫森严的城池,一副乡巴佬进村的表情惹得金刘二人齐笑不止。
少年并没有理会这两人,只是神色沉重地打量着这具庞大且狰狞的巨兽。那个开在自己正前方高大的门洞像是巨兽的血盆大口,欲要择人而噬。
“金叔,进这样的大城有什么要注意的?”少年眼里有些火热,‘清风寨’可没少收获,进城做两件得体的衣衫,少年可是想了很久。
如果饭菜不贵的话,吃上几顿也是要的。
“看到城门口守着的两队士兵没有?这些人中有负责收入城费的,有负责专门查验进城人底细的,有负责应对突发事件的。”金藜对着少年侃侃而谈。
“等一下进城时,你仔细观察一下入城之人要交多少钱,看一下他们的流程是怎么走的。”金藜并没有化作人形跟随在少年的身后,完全交由少年自己处理。
许小树有些胆怯,有些畏惧。前一是因为少年并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场景造就的,后一是因为作为平头百姓遇见那些国家暴力机关中的人员自然产生的情绪。
少年怀着坎坷的心情,漫步走到那个巨大门洞下,随后排在入城队伍的末尾。
前面有肩扛大刀的壮汉,有担着货物的老者,有推着单轮车上面捆绑着木材的青年汉子,有乘着马车的大户人家......
“这天气真冷啊!”许小树前面相约入城的两人互相攀谈着。
“这个冬天有些难捱啊!”另一人应了一声,当即紧了紧身上的厚衣服。
“小小年纪就要受这种苦,真是可怜。”那人又朝着身边之人低语了一句,同时朝身后努了努嘴。
起先说话那人点了点头。
“不会是说我吧?”少年有些狐疑道。
“这不很明显嘛。”刘玉璞的声音响起在少年的脑海中。
“也是,我这一身如今都快赶上乞丐了。”许小树自嘲一笑。
“你看那是不是苏家的马车?”不去议论少年的两人转而看向前方那辆装饰豪华的马车。
“你不看那马车上点缀的金银珠玉,如此有质地的玉除了苏家还有哪家能拿得出手。”少年右前方那人开口道,言语间充满了羡慕。
“如此天气若是能坐在那放有取暖设施的车厢里该是多么一件享受的事情啊。”少年左前方那人当即开口。
“也不知道里面坐的是不是苏家的千金?”少年前方右侧之人脸上露出了遐想的表情。
“那么庞大的家产最终不知道要落在哪个混小子的头上。”这人又感叹了一声。
队伍在缓缓向前挪动。
突然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烈马的嘶鸣声由远及近。
“让开主道!”正在询问入城众人身份信息的守卫立即起身引导人们站在一侧。
正在排队的众人听见守卫的大声呼喊连忙朝着门洞的一侧靠近,期间有一个佝偻老妪拄着拐杖因为行动不便移动的特别慢。老妪另一只手里拉着一个衣裳破烂的孩子,但是孩子身着棉衣,怎么看都比身穿单衣的许小树要好上一些。
马蹄的践踏声已至入城的队尾,马蹄掀起一阵阵雪花。高头大马上骑着一个披着锦绣毛裘的俊哥儿,手执着看起来材质就很昂贵的马鞭连连抽打骏马的臀部。
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穿戴不凡的公子哥儿,想来是出城游猎寻求刺激的世家子弟。
为首那个俊哥已经快到城门口了,回头朝着身后之人催促道,当回过头时神色一愣就看到道上一老一幼的身形,此时嘞缰绳已然来不及。
那俊哥也并非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性子,一来是队伍排得长他没第一时间发现道中的两人,再一就是每当自己回城的时候,大道上都以安排妥当。
眼见那马蹄就要践踏在老妪和幼童的肩膀上,身后排队的众人脸上既有愕然也有同情,唯独没有出手相助的人。一来那马踏力道极大普通人谁敢缨因其锋芒。二来是那烈马身形太快,根本没有救援的时间。
为什么先前不去扶着老人离开呢?大家都是普通人,看着那老人摇摇晃晃的身体,谁敢?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背着背篓身着单薄衣衫的少年脚底一踏,身形如同离弦之箭直奔那两道还在道路中央的一老一少。
少年脚下尘土飞扬,速度太快以至在众人眼中形成一道残影。
许小树暴喝一声:“起!”宽袖大袍鼓荡不止,眼帘处出现一圈金色。
看着那出现在马蹄下的少年众人同时闭眼不忍再看,螳臂当车,难有完躯。
少年满头乌发被烈马裹挟的气势吹的迎风乱舞,额头青筋暴起,神色严峻,嘴唇紧抿。
只见那秀美少年竟然想用两手去接住那力道重若千钧的马蹄,身影虽小,但是又何其壮大。
只听两声“咄”音接连响起,少年一手一只马蹄。两只胳膊血管隆起,脸上通红一片。为了卸去重逾千斤的力道,少年咬着牙齿一退再退,身下石板铺就的地面已然多了两道深深的沟壑,草鞋已然破碎,石板上多了两道血色脚印。
接着少年双手拉扯着烈马的前蹄往无人的那一侧按了下去,烈马应声而倒,身体擦着地面搓出去几丈远才堪堪停下,烈马疼痛的嘶鸣声不绝于耳。
马背上的俊哥儿早在少年力擒住马蹄的时候就一个后空翻落在烈马的后方。看着那少年的做法,脸上震惊不已。
作者题外话】:各位看官,三千字还是四千字还是五千字那个档位看的舒适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