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渊从天时院出来的时候,天闷闷的,像是要下雨。他迅速把月如期给他挑的书都收好,才疾步往回走——天时院离连远殿近,应该不会……
无奈天有不测风云,他才跑到朱雀门那条街上,雨点就如豆子大了。他怕雨湿了古籍,便开了个小小的结界,一路小跑着回去,连不小心踩到了水坑,浸湿鞋袜也顾不得了。
路上人不多,因为白天里还是万里无云的,不想傍晚说变脸就变脸,街上零星几个行人也如扶渊一般狼狈。刚拐进连远殿所在的那条街上,便有一辆六驾马车迎面而来。雨天路滑,扶渊刹不住脚,马儿们也刹不住蹄,险些就撞上了。好在车夫机灵,勒住了缰绳,只是后面的车驾被狠狠地震了一下。
扶渊看这马车的规制,不由愣住:这是天子的车驾!
还不等扶渊有所反应,那驾车人已经开始训斥出声了:“哪里来的野小子?!速速退下,别冲撞了贵人!”
“何方贵人?”扶渊抹净了脸上的水。
那车夫只觉得此人真是蹬鼻子上脸,没怪他唐突贵人就算不错的了,怎么还敢问里头是谁?
里面的人探头出来,似是有些不耐:“怎么了?”
“回仙君,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孩子。”车夫低声道。他本想着这孩子跑了便也就没什么可追究的了,顶多是自己赔个不是,谁知这孩子不怕死,竟把里面的贵人给惊动了。
扶渊衣服湿了一半儿,额发贴在脸上,真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坐龙驾的贵人顺着车夫目光看去,并非如车夫所想的大发雷霆,他脸上不耐竟变成了惊喜:“上神?你怎的在这里?”
扶渊这才看清,圣驾上坐的人竟然是别千端!
“仙君?”扶渊走近了,“您何时回的帝都?又怎的……坐在这辆车上?”
“说来话长。”崇明君道,仍是一贯的和颜悦色,“上神上来说话吧,不小心溅湿了上神的衣服,请您到舍下喝一壶热酒,暖暖身子。”
说着,便向扶渊伸出了手,要拉他上来。
扶渊应了,拉着别千端的手上了车。说实话,这时候看到别千端他还挺高兴的。
车夫则是惊讶非常——万万没想到,这“毛孩子”竟然就是连远殿的上神!他忙向扶渊道歉,扶渊只摆摆手,说没事便进去了。
天子车驾自然是宽敞非常,又兼之奢华舒适,落汤鸡一样的扶渊进去了未免局促。别千端把帕子递给他,谁知扶渊不是先擦擦脸,而是把怀里昭文袋拿出来,先把它给擦了。
“这是?”别千端不免讶异。
“是月院长给我找的书,若是沾上了水,那罪过可就大了。”扶渊笑道,“仙君是从宫里出来的吧?”
“上神慧眼。”别千端亦是展颜,“今日偷偷回来的,为了准备风月关布防一事。我回来的事,连城门处都不曾知晓,是太子殿下令大公公拿着令牌亲自来接的。家里也是不知道,等下上神回去,怕是要好一顿等了。”
“这有什么妨碍,”扶渊道,“辛苦的是仙君。等尊夫人见了您,一定会很开心。”
别千端摆摆手,只是苦笑:“她若是知道我又领了风月关的差事,必定是不高兴的。且不说这个了,上神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回去再说。”扶渊笑着指指外面。
他不想扶渊竟如此谨慎,微微一愣,也笑着点头应了。
崇明殿是新立的神殿,虽然气势磅礴美轮美奂,可地方偏了一些,附近没有能与之匹敌的建筑,显得孤零零的。不像连远殿那边,离皇宫近的很,附近的神殿豪宅亦不在少数。
守门的小厮见这样豪华的马车停在门口,正犹豫着,便看到自家主君下了车,忙拿了大伞过去接。
“回去告诉夫人,说扶渊上神也来了,让她好生招待。”别千端吩咐完,那小厮便飞也似地跑了进去。
“小心。”别千端亲自打着伞,扶着扶渊下了马车,“不知上神爱吃什么菜色,等下和内人说,千万不要拘束。”
“夫人要看顾幼子,怎敢劳烦。”扶渊客气道,“我不挑的,真的不用麻烦。”
崇明殿比一般的神殿都要大一些,除了主殿,还有好些亭台楼阁,听别千端说,大殿后面还有个梅园,每每到了冬日里腊梅开得格外香。也是因为地方偏远,除了本身就在京郊的文山殿,鲜少有崇明殿这般大的神殿了,靠近皇宫的,大多是一亩三分地,一个几进的宅子,很少有能辟出个花园来的,更遑论这般大的园子。
扶渊喜欢花,却也只在门口栽了玉兰,院里栽了些花草,其余的都留在了沁水。
别千端领着扶渊进了大殿,迎上前的,正是别千端新婚燕尔的妻子。
“内人梁氏。”别千端为他介绍道。扶渊见了礼,只见这妇人不施粉黛,身着胭脂色的薄衫,头上只简单簪了支绒花,衣着简单,却也不失美丽动人。
“不知贵客造访,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上神多担待。”女人朝他福了福,乍见主君归家,她高兴地几乎要流下泪来,只是因为来了客人,故而强忍着,“外头雨大寒气重,请上神和主君到这边来更衣吧。”
待二人换了衣服,梁氏又捧了驱寒的茶,这才问扶渊平时爱吃什么。
少年不想着吃穿用度竟是全由主母照顾着,怕累了她,便道:“夫人简单做一些便好,我和仙君都饿了,若做得太精致,反倒是饿坏我们了。”
“只怕我们武将人家,不及宫中讲究,上神不嫌弃就好。”梁氏笑着,退出去了。
别千端目送着妻子出门,久久也没把目光收回去。
“这些何必叫夫人做?”直到扶渊出声,他才回过神来,静静看着扶渊说话,“仙君虽然只离开了半月,可这半个月里不比平常,生死之事遇到了多少?想来尊夫人也是一样的,一样的想您。”
“上神说的是,”别千端笑了,起身道,“那请您稍坐,我去把玉哥儿给抱来。”
不多时,崇明君夫妻两个就来了,别千端怀里抱着个襁褓,可抱得不怎么好,手似乎是没托对地方,别夫人娇小的身躯在爷俩身后跟着,生怕别千端一个不稳把孩子扔了似的。
好在玉哥儿稳当,这般折腾也不曾哭闹。
梁氏把玉哥儿接到怀里,便看到扶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也忍俊不禁地,把孩子送到扶渊面前,要给扶渊抱一抱。
“啊?这……这我也不会呀……”扶渊看看面前的孩子,又看看别千端。别千端只是笑着说不打紧,让他抱抱看。
扶渊小心地接过,学着梁氏的样子,托住孩子的头——竟然意外地稳当。与哥儿人如其名,粉雕玉琢的,这么小扶渊还看不出来他到底像谁,只觉得长得可爱。
“好香啊!”扶渊道,那孩子似乎是听懂了扶渊在夸他,忽然就笑了。
“怎么看爹爹不笑?”别千端只觉得好气又好笑,伸手去逗弄幼子,“这是你渊……上神,你说犬子该叫你哥哥还是叔叔?”
“自然是叫叔叔。”扶渊当然不愿平白比别千端矮上一辈儿,低头对孩子道,“玉哥儿,我是你渊叔叔。”
小孩儿听不懂,只是笑着拍手。梁氏怕扶渊抱着累,不一会儿就把孩子交给乳娘,抱了回去。三人一起说了一会儿话,晚膳便传上来了,虽不精致,倒也可口。饭毕,梁氏给二人温了酒,轻声嘱咐别千端一句少喝些,便轻轻退下去了。
酒是陈年的梅花酿,清冽醇厚,杯酒下肚,身子便从里到外暖了起来。
“上神喝得太急,仔细醉。”别千端慢慢品着。
“实在是仙君的酒太好喝。”扶渊笑笑,“风月关布防一事,仙君有何打算?”
“哪能醉里论道。”别千端低低笑了,“不瞒上神说,这风月关,我极有把握。”
“哦?仙君可否详细说说?”他身子向前略倾了些。
“上神请看,”别千端手指蘸了清酒,在桌上随意画了个帝都与风月关的大概位置,熟练的像是画过许多遍,“风月关地处苍风山与月桂山之间,本就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再加上,我,还有七杀上神,我们两个都在风月关做过守将,对这里的地势再熟悉不过。魔族人再多,到了这里也只能是白白消耗。待成大人练好了兵,咱们兵精粮足,收复北地指日可待。”
杯中清酒一饮而尽:“五年吧。”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扶渊点点头,默然喝着酒,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听说上神从绛天城回来身子一直不爽利,还要修养一段时日……”别千端面上已经有些红了,“可是战场上受了什么伤?”
“没什么事的。”扶渊笑着摇摇头,“不过是个托词。月院长要把帝都堪舆图传给我,所以才这么对外面说的。”
“哦,”别千端点点头,表示理解,“月院长是当真看重你,不过……帝都堪舆图是什么?”
“是保护帝都的法阵,早就年久失修了,仙君没听过也是正常。”扶渊给别千端满了酒,“来,我敬仙君一杯。”
作者题外话】:今天好累啊……关爱家庭主妇,真的,我觉得今天陪孩子上一天课比我自己备战高考还累……小说有的是手写有的是电脑我还是喜欢手写说实话,但是好累,当时买百乐赠的墨水快用完了,打算之后买放羊滩的墨水,支持国货。他家那个周年限定就很不错,比如去年的庚子深灰我就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