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披散着头发,身材高大,穿着宽松拖地的寝衣,正是那长有龙角骨相的萧衍。半夜不睡,在这里咏怀,听他诗意,好像是在思念某位女子。
“好诗,好诗!”从另外一座毡帐中钻出个头戴小巾同样穿寝衣的人,月色下辨认得出是那个儒雅俊秀的谢眺。
“见笑了!若论围棋博弈,萧某略胜一筹。若论作诗当世只推小谢!所谓:三日不读谢诗,口中便寡淡无味!”
“大家都说‘萧郎多情’,我看越是深入魏地萧兄越是情绪多变,眼见接近天峰岭了,你更是夜不成寐,也不知是为哪位佳人痴迷?”
“哪有什么佳人?萧某痴迷的是这次释道两教大智者围棋博弈论难斗法。”
“萧郎真乃棋痴,棋登逸品,还要千里迢迢赶往北朝观摩李真人和慧深神僧对弈。谢某就不一样了,虽在仕途,却寄情山水,此次和沈兄陪同萧郎前来,除了想一睹大智者辩法论道风采之,对道教天宫‘玄空阁’景观尤为感兴趣。”
“可惜今年八月初一始,魏朝全国戒严,我们费了很多周折才至此,已经耽误时日了。明日凌晨出关,只盼早些到现场赶上棋局。”
这时候,那远处的笛声渐渐变得清晰动听起来似乎就是在这关隘附近。
但见,月色下关山如铁,一条淡淡的人影站在远处一座山峦顶端巨石上,笛声正是从那里发出。
萧衍说:“老友也来凑热闹了!”
谢眺说:“‘卸甲弄玉’!是他?两三年前他曾率兵进犯齐境兵围南郑,被令兄萧懿萧刺史大败,可以说是死敌。明日这关不知道能不能过得了?”
萧衍摇摇头,“恰恰相反,有他在,什么关卡都能过。他和我兄只是各为其主罢了。其人人品是上上乘的,战场上是死敌,战场之外,他断不会为难我们!”
“当世名士之首,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敌国就为了围观别人下棋?不知他们所说的老友那吹笛子的人是谁!”我正这么想着,那山峦上的人影就随着笛声一起隐灭了。
就听山石下边的草丛里脚步声响,阿三双蒙朝这边走来,他是替换郑植守夜的。
对方俩人看到这边动静,停止交谈。
“时候不早了,萧郎还是早些歇息吧!”谢眺说。
萧衍点点头,“明日一早就叩关!”
两人都返身回自己帐篷。
我和郑植从山石上跃下。双蒙说:“阿大、阿二,你们去睡吧!”
第二日晨曦初现,各人醒来,麻利地收拾行装。看那些萧齐人也悄无声息地拆掉帐篷,打好包裹,驮在马背上。
随后萧齐马队在前,我们乞活儿在后,聚在关隘前,等着开关门。五更三点,城墙上敲响晨钟,接着有将官传令开启关门。
等城关大开,萧齐人马就要出关。猛听一声吆喝,一队魏朝士卒手持长矟皮盾,拦在马队前。
那些萧齐人脸上微微色变,显得有些紧张。
守门士卒要求出关人员全部下马,亮明身份并出示通关文牒。
我们跟在后面看见:萧齐人早有准备,应对自如。
沈约递上通关文牒,“我等行商出入关内外无数次,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严格了?”
“奉司州牧北海王元详钧旨——南来北往的旅人都要严加盘查,以防南朝细作。”对方彪悍的带头校尉,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犀利的目光在萧齐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停留在萧衍身上。
也许是萧衍长相太过奇特,那校尉盯着他看了良久。萧衍镇定自若,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校尉一挥手,守门士卒全部围了上来,长矟指住萧衍。
那校尉手指萧衍,“此人不像寻常商人!”
萧齐随从都忍不住捏紧拳头,但抬头看到关墙上弓箭手箭在弦上都对准着这边。各人准备握兵器的手便垂了下去。
谢眺闪身上前,“他确实不是寻常商人,而是大有来头!敢拦他去路,你吃罪不起!”
那校尉说:“眼下我朝即将与齐国开战,全国戒严,铁关要塞岂能随意通行?我可不管你们什么来头,来人,所有人都要搜身!”
正在这时,“得得得……”马蹄声响,一团黄尘挟裹着一骑快马从关外呼啸而至,挡者忙不迭让开去路。
马上骑客一身轻装,携带弓箭短刀,是斥候打扮。跃下马背,走至那校尉身边,递给他一个小竹筒。
那校尉从竹筒里取出一卷纸,展开看了,大声下令让道,“接安南将军元英手谕让我们放行!”守门士卒退至大门两侧,让萧齐人马通行。
乞活儿兄弟各人脸色显得有些难看,我说道:“看来萧衍的老友,那个叫元英的来头很大!”
郑植说:“当初刺杀王肃,就是元英打伤了你。所以说元英是我们乞活儿的大对头!”
梅虫儿上前和守关将士交涉,那校尉并不为难我们,挥挥手就让我们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