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玄机楼”退出后,我见到包括“空灵阁”三清殿在内各殿都空了,想必各路名人雅士、三教高人已经收到天师和神僧对局最终结果要明日才知分晓的消息,所以大部分人都先行离开道坛回各自的营地了。
毕竟绝大多数名士都是士族子弟,出身富贵,少不了仆人随行伺候,可以在道坛外搭起营帐。睡在营帐里虽不比家中锦衣玉食来得舒服,但比起挤在天师道坛玄空阁狭小的空间内留宿,那又是天上地下。只有那些苦行僧、穷儒和修道者无处可去才留在道坛内过夜。
回到龙虎殿见寻香正在和“雅僧”法庆寺主谈论佛理。佛家的机锋转语,俗人也插话不了。
单良看到我便急急问道:“阿大,怎样?”
我使了个眼色,“我们出道坛外再说!”
法庆寺主知我们有事相商,便对我说:“令妹慧根深种,若得高僧点拨明心见性必证大道。此前,几位小檀越虽偶有陪同高执事往法庆寺拜佛,只是小僧一直无缘和令妹攀谈,岂知她深具佛性!”
寻香说:“刘寺主,你修持弥勒净土法门也是颇有心得,回洛阳后,我还要多向你请教。”
法庆寺主微笑说:“好!”
我心中微微一动,但看到“雅僧”文弱的样子,又想起慧深神僧说过信奉弥勒净土宗的佛门弟子不计其数,所以念头一闪而过,就被自己否定了。
法庆寺主是留破落的世家子弟、清贫佛子,因此无处可去,准备在殿中过夜。
我们乞活儿兄妹离开天师道坛,出了山门,就见翠屏峰山脚下到处都是营帐。在远离人群处三四里的地方,佛念、梅虫儿、双蒙三人已经在谷底河边布置好营地。
这唐峪河激流横冲直撞日积月累刷出一大片乱石滩。他们在平坦处清除了杂乱的草木,防止有毒蛇毒虫蛰伏。还体贴地帮寻香撑起温馨的小帐篷。
佛念生起篝火,正在往火堆上添柴。双蒙腰插铁刀,卷着衣袖,手举一根削尖的木棍,赤着双足站在河边浅水中,瞅准时间木棍疾速扎进水里,便带出一条肥鱼。石滩上七零八落都是他丢的鱼,王宝孙上前捡了。
要知道乞活儿自幼流浪,掌握了很多生存技巧。野外寻食是手到擒来的事。可能这金龙峡少有渔猎之人,所以野生出的鱼又肥大数量又多。各人七手八脚忙碌起来,就着篝火烤鱼。
大家聚在火边一边等鱼熟一边议事,就见一个身影踩着河滩沙石往这边而来。
王宝孙说:“范缜!”
来人正是范缜。
他大大方方地从篝火上取下一条肥鱼,一边吹着手指,一边往嘴里塞鱼肉,“这山野间的鱼,真的是鲜嫩肥美!”
从没见过这种不客气的人,各人不由又惊又怒。王宝孙说:“不请自来,你是怎么回事?名士难道就可以吃白食了?”
我按住他嘴巴,对范缜说:“你怎么来了?”
范缜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他人的嘲讽,“释道两教宗师于玄空阁斗法论难,吸引了天下名士前来观瞻,范某作为大名鼎鼎的无神论者,自然要来拆台!”
我说:“你还装?”
范缜掩嘴“噗嗤”一笑,用女声说:“你们几个也不知道到我家吃过多少次白食了,我吃你们一次就吹胡子瞪眼睛的。”
王宝孙一拍脑门,“妮子姊姊!”
这个范缜果然是俞妮子易容装扮的。各人都觉奇怪,她好端端的在洛阳沽酒卖肉,为何千里迢迢要赶到这代北之地,还冒充名士身份,而阿丈俞宝庆又不见和她在一起。
问起这个,俞妮子顿时眼神黯淡,“半月前,我本来是要独自到青坞来寻你们的,没想到在城郊官道上遇到些要赶到恒山天峰岭的旅人。”
我心想:独自找我们,阿丈不跟着同行,说明她多半是和阿丈吵架,然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各人好奇之下都七嘴八舌问她为何要扮成范大辩士的样子?
俞妮子说:“我无意中听到那些旅人说起,释道两教宗师八月十三聚于天峰岭翠屏峰玄空阁论难辩法,而大江南北名士也将云集现场观摩棋局,其中包括‘竟陵八友’中的萧衍、谢眺、沈约三位。我便改变了主意,只身赶赴恒山天峰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