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调清高孤傲，我自然知道是神仙姊姊来了。只听裙佩叮咚，神仙姊姊高挽发髻，身着轻薄飘逸的衣裙，露出来的肌肤欺霜赛雪，高冷地出现在门口。

陶弘景面带微笑，宝志大士垂目无视，李真人和慧深神僧同时怔住。

李真人说：“神瑶，你已经看完‘玄空阁’道藏?”

神仙姊姊微微点头。

慧深神僧说：“此间原来还有高人——司马内司你身为女官之首，怎有闲暇来此观棋?”

神仙姊姊徐步进殿，说：“大和尚，我司马神瑶实乃天师道李真人记名弟子，现暂掌洛阳崇虚寺道坛。此次释道两家手谈论难，我自然要参与。”

我到此时才知道神仙姊姊叫作“司马神瑶”。

“神瑶，棋局陷入万劫循环，释道两家此次博弈平分秋色，就算是最好的结局!”李真人说。

神仙姊姊司马神瑶说：“师尊，明明可以分个胜负，何谓秋色平分?”

李真人叹气说：“万劫循环之局无解!”

慧深神僧说：“阿弥陀佛，司马内司既然有此雅兴，不如和棋重来一局?”

司马神瑶说：“两位宗师棋局已经下了两天，究竟谁胜谁负，天下名士都翘首以盼。要是和棋重来，恐怕要冷了大家的意兴。正该一局定输赢，就此局见个真章!”

“如此说来，司马内司想必还有妙着。传闻内司博闻强记、学究天人，无论学什么技艺都能臻至妙境，棋艺定然也是一品，老僧倒是想要见识见识!你既暂代崇虚寺道坛坛主之位，那就是道教领袖，又兼李真人记名弟子。若要接招，也不算旁人插手。”慧深神僧说。

李真人说：“既然大师接受挑战，神瑶，那你就和他切磋切磋?”

司马神瑶说：“何不请释道两家之外的围棋圣手来裁决输赢作个见证?”她虽尊称李姚为“师尊”，但地位在他之上，气势还是压过他。

李真人点点头，吩咐道童，“童儿，去楼下请萧郎和范大先生上来！”

要说做裁判，这些名士之中萧衍和范缜二位是最合适不过。

不一刻，萧衍和易容成范缜的俞妮子就被请上楼来。本来这场宗师博弈，吸引得天下名士都赶来观摩，只是玄空阁空间实在狭窄，容纳不了多少人。只能出此下策，按名望高低安置各人，就连竟陵八友中人物都没办法现场观棋，而是屈尊坐在楼下听棋。

萧衍登楼后即向各位高人寒暄施礼，看他气度俨然大家风范，又像是经常和这些高人聚会过的，每个人他都熟识。除了司马神瑶冷若冰霜，各人对他都十分客气热情。

但各人对俞妮子的态度又有所不同，叫作“敬而远之”，毕竟范缜是持“神灭”观点和释道两教的“神不灭”是相违背的。

道童又添了四个蒲团，加上我在内共是八人，团团围桌而坐。

司马神瑶说：“既然请了二位名士作裁决，此局胜负就有个说法。”

慧深神僧说：“阿弥陀佛，怎么个说法？”

司马神瑶淡然说：“传闻志公禅师在齐太始年间，锡杖杖头常挂刀剪和布匹赤足行于街头，时人难以参悟，等到萧齐取代刘宋，才知剪刀是‘齐’的意思。今日禅师杖头悬挂尺子和拂尘又隐喻何事?”

原来这宝志大士又叫作志公禅师。他闭目说：“道家常语，天机玄妙，妙不可言。我佛陀曰：不可说，不可说!”

“何谓‘天机’?志公禅师你释教有六眼三通可知前生后世前后各五百年，我道门亦有图讖术数可以预知千年未来，便是‘‘天机’。”司马神瑶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本残册。

在场各人都是神色震惊。李真人说：“‘图讖残册’!当年静轮天宫一役，为了不让其落入邪魔外道之手，老道亲眼见到先师毁去了残册，怎么会出现在你手里?”

司马神瑶说：“师尊有所不知，当年寇天师用的是障眼法而已，真正的残册被他密传给韦真人。韦真人因见我以内司身份执掌洛阳道坛崇虚寺，在闭关修炼之前就将残册传给了我……”

李真人显然有些尴尬，他作为天师道的掌教竟然不知道镇教之物还存于世上。师兄韦真人不但从没透露，还把它另传她人。

只有我心中存疑，寇天师遗物镇教之宝，李真人怎可能不知道?按理他进丹室发现丹药被盗，残册失踪，多少会有些反应，而他却怎能若无其事?

神仙姊姊司马神瑶继续说：“南北释家道家宗师在场，天下名士可以见证，此次手谈论难就以此局为准，一局定输赢，要是我道门侥幸赢得半个子，此后两世之内只能以我们的图讖术数发布天机为主，而释家不得用讖言隐语向世人暗示。相反如果释家赢了棋局，我便当场毁了‘图讖残册’!”

她貌若天仙，言语冰冷，掷地有声。在场各人不由神情肃然，氛围顿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