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贾珠道:“起来罢,地上凉。”
贾珠连忙应是,爬起来坐在凳上,心中腹诽地上倒不怎么凉,就是羊毛地毯隔着衣裳有些毛刺刺的。
启泰帝瞧着他面上不见惶恐,心中倒高看几分。只不过也想听听这小子的想法,于是端起戴权重新捧来的茶盏喝了一口,淡淡问道:“你呢?是不是也想让朕立太孙?”
贾珠一听心中警铃大作,面上表情却十分诚恳:“陛下这就误会小臣了。您春秋鼎盛,现下已有太子,立太孙的事委实尚早。
臣只盼着您好好的,日后咱们到了史书上,也是君臣相得的一番佳话。”
他这话说的很是真心实意,冲着老皇帝这张脸,也得盼着他长命百岁啊!
贾珠的话让人有些牙酸,启泰帝听了却颇受触动。
没想到这孩子竟抱着与自己君臣相得、名留青史的想法。看他双眼清澈、充满希冀,启泰帝相信自己的判断,觉得他的话应该是发自肺腑。
于是启泰帝面色稍缓,唇角一翘:“想和朕一起进史书,那你可得好好表现。”说罢不知怎的,话锋一转又道:“你也不小了,怎么你父亲也不给你取字?”
贾珠一愣,没想到陛下的思维这么跳跃,连忙回道:“家父是想等臣及冠了,再为臣取字的。”说罢,他灵机一动:“陛下是要为小臣取字吗?”
启泰帝瞅着他亮晶晶的小眼神,轻咳一声笑道:“正是如此。你已经入仕为官,没有字不大方便。索性也不必顾及古礼,朕为你取一个罢。”
于是略一思忖便开口道:“不如,就叫子睿吧。”
贾珠一听觉得寓意不错,倒也满意。于是连忙跪下行礼:“多谢陛下恩典!”
前世他一直没有字,现在遇到貌若父皇的启泰帝帮他取字,贾珠自是乐意至极。
因此这一跪倒是真心实意。虽然启泰帝不是亲爹,但他觉得某种程度上还是圆了一桩念想。
皇帝见他这般,不由笑道:“好了好了,快起来。”又让戴权过去扶他。
贾珠一听摆摆手,连忙自己站起来:“不用不用,老戴你伺候陛下就好。”
见小贾大人不仅哄的陛下心情转好,甚至还得了陛下取字,戴权现下觉得,这人实在是厉害。
再者,自己拍马屁的技术还得练练。没看见人家一开口都是和陛下一起名留青史吗?实在是高啊!
于是戴太监觉得,以后私下里可以跟这位亲近些。对此,贾珠自是一无所知。见陛下面露倦色,自己的活计也算做完了,他便准备告辞。
启泰帝也不留人:“朕还有些事,你自去吧。”
等贾珠离开,启泰帝就让戴权封锁了今天的消息。明天是大朝会,他倒要看看,还有哪些人要跳出来言说此事!
贾珠一回来,内阁大佬们便知这位送了雷进宫竟全身而退。虽然意外,他们却也没有心虚。
反正也不是故意坑小贾,近来都是这位给陛下送折子,此事他本就避无可避。
他们都看过这些折子,按着对启泰帝的揣测,真就是谁去谁倒霉。只是没想到小贾回来后还面露喜色,怎能不让人意外。莫非是他们猜错了?
于是汪阁老抚着花白的胡子,纡尊降贵地开口问这个六品小官儿:“小贾啊,陛下把奏折批完了吧?”
贾珠笑着拱手一揖:“正要跟大人回禀一声,陛下让我先把这几本拿回来。”
小吏很有眼色地上前接了贾珠递来的折子,汪阁老翻开一看,都不是说那事的。
见贾珠还是笑眯眯看着自己,汪相心说:“也不知陛下到底怎么想的。这小子倒是嘴挺紧,看来也不会主动透露了。”于是摆了摆手让贾珠坐下,又踱步到自己的座位上。
其他几位阁臣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没有开口询问。罢了,明天大朝会再看看情况。
不提贾珠回府后跟家人说起得陛下赐字之事贾府的阖家欢喜,宫里太子也接到了前内务府总管、奶公梁升让亲信偷偷递来的信。
梁升因着被贬为庶人,在宫里的能用的人越来越少。好在还有几个不起眼的手下未被发现,于是他只稍稍费了些劲,便将密信送了进来。
太子的贴身太监忠心耿耿,趁着服侍更衣,悄悄将装信的竹筒塞进太子手中。
朱润打发众人下去,只留下这人,这才展信细看。
见梁升回禀说,他因为势单力薄,现下跟承恩公府合作,在京里串联了几十位大臣上折子奏立皇太孙。明天的大朝会,他们也会在朝堂上为殿下发声。
太子看完却不见展颜,颇有些忧心忡忡。这些奏折不知父皇有没有看到,但他总觉得不会这么顺利。
可梁升和舅舅一片忠心为自己,且自个对此也有那么一丝期待,所以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回到书案前,朱润提笔准备写些什么,迟迟未能下笔。直到一滴墨洇透了纸张,他这才拧眉放下笔,把那废纸揉了。又让揭开熏笼,把梁升的信连同废纸一起扔了进去,烧成灰烬。
承恩公府里,承恩公张启大马金刀地坐在罗汉椅中问梁升:“还有哪些人既不肯上折子,也不肯联名?”
梁升其实不爱跟这种粗人打交道。但他被贬为庶人,名下没什么势力,和承恩公的目标又一致,都是要拱卫太子登上那个宝座,因此倒不介意对方的失礼。
闻言,他胖胖的脸上露出一丝阴狠:“勋贵这边只有治国公府马家的一位旁支签了联名信,其他的都不理睬咱们。
朝中目前争取来的多是些文官,武将那边,小人考虑还是先不要暴露咱们的实力。”
张启点点头,沉声道:“你说的极是,咱们每年都私下打点他们,这是大忌,此事上也不好把他们牵扯进来。”
顿了顿,承恩公又道:“至于其他人,倒也不必恼恨。他们不长眼,日后等殿下御极,咱们再动手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