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下午,户部尚书彭士安走在繁华的长安城街头,突然拐进一条僻静巷子里,坐上一辆马车。
赶车的是个戴着半张面具的男人,戴顶斗笠,将帽檐压得很低。
他一言不发。
彭士安上车后,马车徐徐前进,驶入一片山林。渐渐地,周遭环境越来越寂静,只能听到车轱辘在路上悠悠碾过的声响。
这辆马车没有窗帘。没法掀起窗帘,去看外面的环境,去看看走过的路。
彭士安坐在车里,只有凭感觉,估摸着马车大致驶向了哪里。他想记住这去的路,但有点枉然。
他的这个想法,早被上官瑶算计好了。所以,派马车来接他,却是一辆没有窗帘的马车。
马车一颠一簸地行进着,先是一段石板路,后面是长长的土路
然后,马车突然停了。停在一座古朴苍翠的院子前。
穿一身黑衫的上官瑶正陪着一个老婆婆在院子的菜地里摘菜。
彭士安从车上下来,便看到了那个摘菜的老婆婆。
那是他的老母亲,正有说有笑地和宰相上官瑶在菜地里摘出一把把新鲜蔬菜。
老母亲的皱纹中,都藏着笑意。她在这,应该被安顿得挺好。准备说,自己的母亲在这,应该被宰相上官瑶安排得挺好。
孝子彭士安不禁眼眶潮湿,走进院子里,喊了一声,“娘”。
老母亲抬头看着他,一脸慈爱地笑容,“安儿,来啦!”
“一大早,上官姑娘就过来了,说你也会来。”母亲念叨起来,“上官姑娘,是个好姑娘呢。”
母亲一手牵起上官瑶的手,一手拉住儿子彭士安的手。那意思很明显,她估计把上官瑶当成了未过门的儿媳妇。
“上官姑娘,我们家士安有时性子急,脾气不太好。他如果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老母亲说。
上官瑶淡淡地笑着,既不应话,也不解释,就那么看着彭士安。
彭士安忙抽出自己的手,“娘,你误会了。上官大人是当朝宰相,就是儿子的顶头上司。”
“噢,噢,噢上司,上司好啊!”老母亲笑道,对眼前的上官瑶甚是喜欢和满意。
摘好新鲜的菜,老母亲便说:“安儿,你好生陪着上官姑娘。”老人家就亲自下厨去忙活,炒菜做饭了。
儿子难得回来,更难得还有个姑娘也来了!老母亲想着,要做几道拿手好菜,给儿子和这上官姑娘尝尝。
站在台阶上,看着院子里,一垄垄青翠繁茂的菜畦。上官瑶说,“彭大人,你母亲真是勤劳啊。到了这,还一定得自己侍弄几块菜地。”
“多谢宰相大人,把我母亲安顿得这么周全。”这是彭士安的真心话。
当他看到母亲那奕奕神采和舒心笑容,就知道她老人家在这过得不错,被人照顾得也不错。
换自己来,也不一定能把母亲照顾得这么好吧。彭士安心想。
“无妨。我只是替彭大人尽孝而已。”上官瑶一双眼睛,犀利地盯着彭士安,淡淡地说道,“只要你足够忠心,那么便能忠孝两全。否则,忠亦难,孝亦难。”
“宰相大人,我彭士安定当向您尽忠。但有任何吩咐,我全力以赴。”彭士安道。
“很好。”上官瑶笑眯眯地说道,“给你一份美差。你不亏的。”
上官瑶在庭院中散着步,慢悠悠道,“在太后枕边美言几句,就说把上官瑶选入宫中为妃,正好夺了她手中的宰相之权,由你接任宰相一职。一箭双雕的好事。”
“这卑职绝无谋求宰相之职的贪念。”彭士安惶恐地说道。
“本相让你接任,你就接任。”上官瑶道,“只不过你需记住,当上宰相之后,任何事情皆向陛下请示。在他不胜其烦的时候,你要找个合适的理由,提出来由我摄政,立为摄政妃。”
“摄政妃?”
“对。”
“从未有此先例啊。大人,这恐怕很难。”
“无此先例。那就由我上官瑶开此先例。”上官瑶接着道,“正因为有点难,所以才让你当这宰相。
如何说服朝堂上下,接受一个摄政妃,就看你接任宰相后的本事了。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当上宰相,就真的天天躺着享受就好吧。凡事都有代价!“
“好。我努力促成此事。”彭士安心里感到深深的惊惶。
“不是努力。是必须办成。”上官瑶摘下一朵藤架上的花叶,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果成不了,你和太后的事怕是包不住。这事传出去,你能想象到后果吗?”
彭士安“啪”一下跪在地上,“宰相大人,宰相大人,我我一定做到。”
“很好。”上官瑶冷冷地看他一眼,“起来吧。本相也不勉强你,如果你实在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那就从此刻开始,与太后彻底断绝关系。本相可以找个外放之职,让你出京为官。你能做到吗?”
“我我”彭士安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到。
“有所享受,就得有所付出。”上官瑶淡淡地说道,“你我皆不例外!”
两人在庭院中谈完这一席话。老母亲已经把饭菜张罗好,招呼他们两个进屋吃饭。坐在饭桌上,上官瑶一如既往地和彭士安的母亲聊家长里短,有说有笑。彭士安面上平和如水,心里却惴惴不安。
他深深地感到,自己从抱住太后的那一刻起,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在这条不归路上,他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陪母亲吃完这顿饭,上官瑶和彭士安各自上了一辆马车,就离开了。
彭士安上马车时,留心看了一眼母亲住的这座宅院四周,青山绿水、碧树红花。这宅院藏在一个山村中。
估算马车来时的路程,应该是京郊不远的一个村落。彭士安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些。
但他的心思被上官瑶一眼看穿了。上官瑶掀开轿帘,对还站在马车下的彭士安说:“你若不放心,可以把母亲接走。”
“没有,没有。”彭士安道。把母亲放在这里,由上官瑶的人照顾着,至少能让母亲处在一个风平浪静的世外桃源之地,
将母亲与那些朝堂之争的明枪暗箭隔绝开来,也能将那自己与太后有可能传出的风言风语隔绝开来。
或许这里,是安顿母亲的一个最优选项。
玉蕊宫中,皇后舒语蕊慵懒地躺在床上。兴许是昨夜用力过猛,这会,仁宗皇帝还在酣睡。
舒语蕊将垫在臀部下的一个枕头抽出来。这么躺了一夜,舒语蕊有点腰酸,身子有点不得劲。但她乐意,她一心想着再给仁宗皇帝添个龙子。
不知道这样的全心付出,是否能留住仁宗皇帝的心?现在皇宫内外,朝野上下,都知道仁宗皇帝和宰相上官瑶的风流韵事。
皇后舒语蕊一心想着,只要自己为皇帝传宗接代、开枝散叶得够多、够快,那她舒语蕊乃至舒家在龙羲帝国的地位便无可撼动。
舒语蕊微微侧了个身子,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事。仁宗皇帝也醒了,口有点渴,轻声说道,“水。”
“来人,端杯水来。”舒语蕊道。一会,一个侍女掀开寝殿的珠帘,低头送上一杯水。
仁宗皇帝喝了一口水,又躺下。舒语蕊便挨过去,软绵绵地靠在仁宗皇帝身上,“陛下,你当真要选妃吗?”
“这是太后安排的。朕不得不从啊。”仁宗皇帝说道。
“选妃也可以。臣妾不是不乐意,只是陛下为何要将年龄放宽至37岁啊。”舒语蕊噘着嘴道,“是要将那上官瑶选进宫中吧?”
仁宗皇帝轻轻推开皇后舒语蕊,“是又如何?朕选妃,总得选朕喜欢的吧。难不成由皇后去挑,挑你喜欢的?”
“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这上官瑶都三十好几了,选入宫中,是不是有点”舒语蕊正要说,被仁宗皇帝厉声打断,“这是朕的事。不用你操心。你管好我们的孩子熙儿就行。知道吗?”
仁宗皇帝的脸色冰冷。这个脸色,即便在他被放逐幽州时,舒语蕊都未曾讲过。那时的明烨,顶多面色沉郁、闷闷不乐而已,但他看到舒语蕊,总会眉头舒展,眼睛里流露出涓涓爱意。
但现在呢,爱或许淡了,或许正在消散!
舒语蕊看到仁宗皇帝那冷冰冰的脸色,心里如被针扎一般,无可奈何地看着仁宗皇帝急匆匆地离开玉蕊宫。
挂着泪珠,舒语蕊从床上爬起来,面容木木地坐在梳妆镜前,让侍女为自己梳妆打扮。侍女在精心地为她梳着发髻。
“简单梳理一下就好。”舒语蕊说道,“一会,去把国丈大人叫来。”
舒语蕊穿戴整齐,出来寝殿,去了花厅。儿子明熙跑过来,抱住舒语蕊的大腿说,“娘亲,娘亲,去陪熙儿抓鱼,好不好?”
“你今天课业完成没?”舒语蕊蹲下来,摸着明熙的脸道。
明熙看到舒语蕊的脸上隐隐有泪痕,便问道:“娘亲,你哭了?”
“没有。熙儿,乖。每天都要按照老师的吩咐,去认真学习。”舒语蕊使劲抹了抹眼角,“等熙儿完成课业,娘就陪熙儿去抓鱼,好不好?”
“那好吧。”明熙乖乖地跟着一个侍女走了。
舒语蕊在庭院中,悠悠散步,赏花看天上云彩。其实,心里盘算的还是关于上官瑶的事。正想着,侍女过来禀报:“黄宏娘娘,国丈来了。”
国丈舒培庆,自从当上御史中丞后,气度仪容更添几分尊贵和豪气。他头发灰白,精神矍铄,两道一字眉将他那张宽脸衬出几分威严。
“父亲,陛下选妃的事,你知道吧?”舒语蕊道。
“自然知道。我也正为此焦虑。”
“父亲,可有何办法,阻止那上官瑶入宫为妃?”皇后舒语蕊问。
舒培庆叹口气道:“上官瑶善于权谋。她若入后宫,你定不是她的对手。为父尽最大努力替你将她挡住吧。”
“这么说,父亲大人早有办法了?”
“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放手一搏。”舒培庆道,“至少我手中还有几分监察百官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