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的另一头再次安静下来。

顾宗言其实并不太想说出这句话，因为他知道这句话虽然短，但是却像是一个无声的炸弹，炸开那层看似已经落定的尘埃，让某些过往破土而出。

而程宗敏的反应，也不出他的所料。

安静的这几秒，漫长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程宗敏此刻正站在落地玻璃窗前，一层玻璃之外的小花园草木寂静，阳光灿烂，一点风也没有。

然而，他的双眼却似乎看着惊涛骇浪。

程宗敏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里面所有的情绪都已经无影无踪。

他的声音甚至没有一丝波澜，“都是陈年往事了，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人总是应该向前看的。”

“是吗？”顾宗言笑了一声，“忘记总是容易的，尤其是在自欺欺人的时候。但是真正要放下，却很难。”

程宗敏也笑了，“在你一意孤行的时候，总是我在劝说你，现在居然轮到你来劝说我了。”

“不过你放心，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再怎么执着也总有淡然的时候，况且……”程宗敏顿了一下，“你知道，要忘记过去的感情，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

“那就是，再找一个人，开展一段新的感情。对我来说，情场和商场并没有区别。这跟做项目一样，与其为了一个花了重金，却永远无法再继续开发的项目而黯然伤神，还不如即时止损，投入到更有前景的项目里。让新项目所带来的盈利，抹平旧项目带来的亏损。”

顾宗言安静的听完他的话，一时无言。

程宗敏却追问，“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顾宗言慢慢的说，“我只是觉得，你和父亲越来越像了。”

一样的冷酷无情，一样的不择手段，一样的独断专横。

程宗敏哪里会听不懂弟弟的潜台词？

但他还是非常淡然的说，“也许你说的对，但我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很多时候父亲的做法，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但是不可否认，那是最能尽快达到目的捷径。”

“你的做法，我无权反对，”顾宗言淡淡的说，“但是可以选择的人那么多，你没必要非得选择叶雨琪。”

“的确选择是有很多，”程宗敏饶有趣味地说，“但是我不喜欢唾手可得，没有挑战性的人和事。越是难攀登的高峰，越是让我感到有兴趣。”

“那我只能说，你从头到尾喜欢的，都不过是征服二字。”顾宗言的声音渐渐变得冰冷，“你不过是想借她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征服欲。”

“我跟你不一样，尊重和爱护，才是我想给予她的东西。你既然不能给她幸福，又何必浪费时间在这上面，人和商业项目，始终是不一样的。”

顾宗言的话依然条理清晰，理智冷静，但是程宗敏却听到了平静的话语底下，潜藏的愤怒。

他们兄弟俩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大脑永远运行得比情绪更快。这些年来，他很少从他弟弟身上看到愤怒两个字，竟然产生了点陌生的感觉。

程宗敏不禁叹息，看来叶雨琪这个女人对他弟弟的影响，比自己想象中得还要大。

她不是他的弱点，而是他的命门。

只要拿捏住叶雨琪，就像是束缚起了他的双手。

这可是致命的。

“你也不必再说了，”程宗敏不想在这个话题上逗留太久，“我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改变。在这一点上，我们兄弟俩倒是相像得很。事实胜于雄辩，就让能力……和魅力来说话。”

顾宗言没有回答，他挂上了电话。

他看着窗外开始微微透亮的天空，残留在心里的情绪，和着茫然发酵。

他知道这条路或许不会那么好走，但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第一个给他当头棒喝的，却是自己的大哥，还是以这种如此不堪的方式。

此刻，他的大脑非常清晰的浮现出过往的一些事情。

其实这一切早有预兆，只不过是他一直有所幻想。

顾宗言看着灰沉沉的天空微微失神，最后又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财务部。

叶雨琪经历了一个困扰不堪的下午。

虽然所有人都不能再登陆论坛继续刷帖子了，但是他们对叶雨琪本人的关注，却是不断的增加。

莲姐一直用一种惊讶，佩服又八卦的眼神看她，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声，“那个……小叶啊，你还好吧？整个下午脸色看上去都很差。”

……请问谁遇到这样的事情还能够容光焕发？

虽然在心里暗暗吐槽，叶雨琪脸上还是不露声，客套的回答，“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那就好……那个……”

叶雨琪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你有话就说吧。”整个下午一副欲言又止的眼神更让人受不了。

莲姐得到了允许，于是毫不犹豫的问，“你跟程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果然，一个字都没有出乎叶雨琪的意料。

“我和程先生，什么关系都没有。”叶雨琪语气十分平静，一点情绪都懒得带了，因为她知道对方根本不会相信。

“真的吗？”莲姐绞尽脑汁的斟酌着用词，“可是你们看上去很熟稔……”

叶雨琪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只会越抹越黑，那干脆闭嘴省省精力吧。

莲姐却是越来越兴奋，“怪不得之前许晴总是来给你送东西，我那时候就觉得奇怪了，明明是来送礼物的，为什么总是一副债主的样子。”

“我真傻，以前那些礼物都不是许晴的，而是程先生的吧？”

“天哪，难道从那时候你们就开始了？”

“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一脚踏两船，没想到原来是一脚踏三船呢！而且还是一条黄金做的大船！”

明明应该是讽刺的话语，叶雨琪却生生从里面听出赞叹，觉得非常惊奇。

自从进了联安集团，叶雨琪就不止一次怀疑过自己是否正常。然而经历过一些事情以后，叶雨琪终于明白了，正是因为自己的三观不够歪，所以经常和这里的人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