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必要说对不起，我们刚才……并没有发生什么。”许晴坐起来，缓缓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程宗敏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因为看不到他的表情，许晴也无从猜测。

空气中的沉默让许晴很是不适，她努力地想让自己表现出不介意，然后找个合适的话题结束此刻尴尬的气氛。但是她的大脑却仍旧是一片空白，她无从思考，也无从伪装。

最后还是程宗敏首先开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许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回答道，“根据gps定位……你带着工作用的手机。”

“你下午的样子看着不太对劲，而且定位在遥远的海边，我不放心，所以就跟来了。”许晴坦白地说。

“怎么？担心我会想不开，自寻短见？”程宗敏已经整理好衣服站起来，回过头看她。

“在你眼里，我是那种脆弱到会自杀的人吗？”

“不是……”

“我昨天不是交代过，任何人都不要来找我的吗？你是没听进去，还是忘记了？”

“……对不起。”许晴低下头。

程宗敏看她这幅样子，不禁叹道，“我不是质问你，不必总是道歉。”

“……好的。”

许晴说完，两人又再陷入到沉默中。

“你休息下，我再去开一个房间。”程宗敏抬步正要离开房间，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被抓住。

他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还有事吗？”

“能留下来么？”许晴垂下眼帘说。

程宗敏缓缓回过头看她，“你，想我留下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许晴马上松开手，“我的意思是，其实天也快亮了，洗漱一下，开车回公司也差不多了。”

“哦？”程宗敏看着窗外仍然一片深黑，挑眉。

“反正我是睡不着的了，”她深吸一口气，“经历看看刚才的事，谁还能睡得着。”她的语气故作轻松，想要缓解下这气氛，却似乎没有起作用。

程宗敏的目光定在她身上，有点复杂。

“宗……程先生，你介意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来海边喝酒呢？”许晴鼓起勇气问出口，“我刚才，听到你好像一直在叫一个名字……”

程宗敏眸色如同夜色深黑，“你对我的过往感兴趣？”

“……嗯。”

“哪怕，这说出来并不会让你高兴？”

“是的……”

程宗敏的目光似乎总是毫不费力就把她看得透彻。既然他已经看穿她的心，那她也就不想再遮遮掩掩了。

天一点点亮起来，许晴随着程宗敏回到了昨晚的海边，找到程宗敏停在路边的车，然而他们都没有着急回去。

许晴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海风，听着程宗敏断断续续的讲述，思路随着风纷飞，慢慢地，她真切地看到一座坟墓，埋藏在程宗敏心里的坟墓。

“所以，你打算用余生去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人？”许晴突然问。

“又或者说，你打算不断地抓住一些虚无的东西，去去拼凑一个虚幻的影子聊以慰藉？”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破开了他刻意营造在真相前的迷雾，让他的眼神重新变得迷茫。

“说实话，程先生，你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但是能让你展现出兴趣的，没有多少个，林晓玉，叶雨琪属于为数不多的那几个。”许晴缓缓地说，“而像我这样的人，无论如何努力都不会被你看见。”

“其实，并不是因为我不够努力，而是因为，我和那个人，一点都不像，是吗？”

“那个人已经成为了你心里绝对的模板，越像她，就能得到你越多的关注。”

也许是因为已经接受了事实，许晴的心已经没有了那种刺痛感。她的思路清晰起来，语气仿佛只是和多年的朋友随意地聊天。

“你之前对林晓玉感兴趣，是因为你觉得她阳光开朗，和那个人性格有点像。但是后来，你又发现，她所谓开朗明媚的一面，不过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公众形象，和那个人背道而驰。所以，你对她的感情逐渐转化为厌恶。”

“再后来，你因为顾先生而注意到叶雨琪。我猜，她吸引你的，正是那种较真的劲儿，就像那个人一样，认准了的就奋不顾身地去投入。某些东西对于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比如真相，比如感情。”

说到这里，许晴顿了一下，才又缓缓开口，“可是，你又没想过，无论再怎么拼凑，你心里的那个人都是不可能被彻底拼凑出来的。你用力想要抓住的，只是幻影，不过实在自欺欺人而已。”

许晴说完，很久都没有听到程宗敏的回答，或许，她也并不期望他会回答。

太阳慢慢升起来，铺满水面的阳光有点刺眼。许晴转身，开着自己的车离开。

程宗敏没有马上动身，他眺望着远处的海面，各种情绪在眼底翻滚着。

许晴的车已经消失在马路的转角，又只剩下他一个人在海边。

她的话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像是已经放下心中所有藩篱，直白的表达自己的看法。

而他完全无法反驳。这样的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下意识去逃避那个答案，许晴不过是将问题挖出来，直接放在他面前。

他看着远处小得如同黑点的轮船，惊觉原来这样的拼图游戏，自己已经玩了这么多年。

确实，一无所获。

但是有一点许晴说的并不全对，他知道自己拼凑的都是虚假的幻影，但是感情却往往真假难辨。

一瞬间，他眼前浮现出叶雨琪的脸。程宗敏无法去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这到底只是感情的投射，还是……

突然想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沉思。程宗敏掏出手机，却在看到来电显示后马上皱眉。

他挂掉电话，驱车离开海边，昨晚荒诞记忆被搁置到一旁，他的脸色又恢复到如同面具一般平静。

程宗敏回到办公室，推开门，却看见许晴低着头立在一边，正低眉顺眼的听着坐在自己座位上的男人的训示。

“爸。”程宗敏淡淡地喊了一声。

程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烟摁掉，缓缓地走下来。

程宗敏很安静的等待他发话，然而等来的……却是重重的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