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宽既然要在青州扎住根基,那么青州的本地士人,就不能不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之中。士人和世家的概念一定要分开,不能搞混淆了。
在汉末,真正垄断了官员晋升渠道的世家,只是士人中的一小部分,而对这些世家意见最大的,恰恰是那些出身寒门的士人或者是世家大族受排挤的庶出旁支。
而在青州,恰恰有一位名声极为响亮,但一直不满汉末政治的大儒,这位大儒就是郑玄。
郑玄,字康成,北海郡高密县人。郑玄出生时,郑氏家族已经败落,家中生活比较贫寒。郑玄自少年时就一心向学。受名士杜密赏识,得以入太学。
师从第五种攻《京氏易《公羊春秋及《三统历《九章算术。又从张恭祖学《古文尚书《周礼和《左传等。又从陈球受业,学习了《律令。最后从马融学古文经。
学成回乡后,郑玄已经四十多岁,就在临郡东来,聚徒授课,弟子达数千人。党锢之祸起,郑玄因曾被杜密举荐也遭禁锢,开始潜心着述。郑玄融合古今经学,创立了“郑学”,后世经学都以“郑学”为根本,再不进行“古今经学”之争。因此郑玄得以配享孔庙。
党锢解禁之后,虽然朝廷多次征辟,但郑玄却对混乱的朝政异常不满,他又是一个比较单纯的学者,不擅长政争与庶务,就一直不肯入朝为官,依然在家乡读书教学。
更重要的是,郑玄可不是一个人,他还有数千弟子,可以说整个青州,士人都以能入郑玄门下为荣,郑玄就是青州士人当之无愧的领袖。
其门下弟子众多,几遍全国各地,着名的就有河内赵商、清河崔琰、清河王经、乐安国渊、乐安任嘏、北海张逸、鲁国刘琰、汝南程秉、北海孙乾、山阳郗虑、南阳许慈等。
有如此人物,丁宽怎能放过。不过丁宽也知道郑玄无意入仕,也没准备邀请他到车骑将军府来任职,丁宽为他准备的是另一条路。
丁宽到青州已经近一年了,条件不具备的时候,丁宽并没有去贸然拜访郑玄,只是派了陈群为代表,前去礼节性问候了一次,并赠送了一些粮秣财资。
以郑玄之为人,丁宽当然不会送什么金银财货,主要是一些日常用品,粮食蔬菜之类,再有就是笔墨纸砚等教学用品,言明是助学之用。
等到彻底平定了黄巾,丁宽又忙于安置流民,灾后重建等诸多事情,直到秋收之后,丁宽才算得有空闲。而此时特意为郑玄准备的礼物,也已经运到了临淄,加上青州已经重新恢复了安定,丁宽这才决定去亲自拜访郑玄。
丁宽一向注重实务,不讲排场,但世道不靖,丁宽走到哪里,都会有一千骑兵扈从,而统领这些扈从亲兵的,一直都是典韦。
此次来见郑玄,丁宽手下的谋士也只带了陈群一人。郑玄此时讲学之地,在崂山的一处半山之上。丁宽到了山脚之下,自然不会让这么多扈从跟随上山,打扰山中清静,就命令大队人马驻扎在山脚之下,自己只带了二十个亲兵上山。
丁宽也没穿官府,而是一身儒服,安步当车来到郑玄讲学之地。
此处讲学之地,并没有什么特别像样的建筑,郑玄自己的居所,也只是在高处建了数间茅屋,众多弟子则是沿着山势,居住在一排排的简陋茅屋之内。丁宽来到,发现此处无围墙,无防护,进出极为随意,只要不喧哗骚扰,根本无人来管。
郑玄门人众多,不可能全部亲自授课,但仍然坚持公开讲学,每荀一次。丁宽来访之时,正巧遇郑玄公开授课之日。郑玄公开讲学之所,只是在半山一处较大的平台之上,起了一个讲台,以茅蒿为蓬,略挡风雨,非常的简单务实。
丁宽来到平台之下,发现上千人三面围定讲台,郑玄在其上正在娓娓而谈,时不时还会有近处之人在与其对话。距离太远,听不清今日具体的授课内容,丁宽也不想上去打扰,就一挥手带着众人退到平台之下的路旁等待。
丁宽到此之时,已经过了午时,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直到接近申时,台上的郑玄才罢了讲学,台上的众多学子开始顺着台阶鱼贯退出。
丁宽也没有特意搞什么执礼甚功的戏码,等待之时就坐在台阶之上,直到众人散场才站起身来,让到路边,以免阻碍通行。
丁宽虽然低调,但身边的二十几个亲随,各个却是衣甲鲜明,眼神锐利,手习惯性的扶于刀柄之上,眼神四处巡视,彪悍精锐之处,引得这些路过的学子纷纷侧目。
丁宽虽然没有说话,但学子中有人恰好见过丁宽身边的陈群,就转身回去通报。不一会,郑玄的亲近弟子国渊就迎了出来。
禀报之人,只认得陈群,却不认得丁宽。前次陈群来访之时,国渊曾与陈群相谈甚欢,因此闻听陈群来了,就自请下来迎接。
看到陈群立在路边,国渊就上来拉住陈群的手,笑呵呵的招呼“文长,你不在将军府公干,今天怎么得空来了我们崂山学宫?”说罢,看了一眼丁宽,知道是与陈群同来之人,从站位看,似乎这位才是主客,就等着陈群引荐。
丁宽看还有诸多学子正陆续下来,不愿意此时亮出身份,阻了这些学子下山进食,就朝陈群略微摇头示意。陈群跟了丁宽这么久,自然就明白了丁宽的意思,对国渊说道“子尼莫急,先等这些学子散去,我们上去拜见康成公时,我再与你引荐。”
客人这么说了,国渊自然沉的住气,等学子散去了,才一同拾阶而上。郑玄身边,此时还有七八个亲近弟子,围在他身边交流讨论,看到国渊一行人过来,才住口等待。
此时丁宽也不等陈群介绍,越众而出,对郑玄躬身施礼,“末学后进,扬州丁宽丁子厚,见过康成先生。”
此时丁宽刚刚过了而立之年,一袭儒服,丰神俊朗,文质彬彬。虽然一眼就能看出不凡,但未见过的,还真没法把他和那个武功甚盛的丁车骑联想到一起。
丁宽的名字,这些人自然是如雷贯耳。听了丁宽自报名号,众人才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青州的真正掌控者,朝廷柱石丁车骑。
这下本来稳坐高台的郑玄也没法再端坐了,赶紧起身下台还礼“不知道车骑将军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失敬失敬。”郑玄无意仕途,但也不愿意在这种朝廷重臣面前拿捏,更何况丁宽最近一年,在青州的官声很好,郑玄自然要以礼相待。
丁宽赶紧上前,拉住郑玄的手,“今日只有慕名来拜的末学后进丁子厚,康成公千万莫提那俗世官位之事,没的玷污了学宫的清雅,还请不弃,称我子厚即可。”
丁宽的谦虚,让郑玄很是高兴,二人相谐,来到郑玄的会客茅屋之内,都引荐了几个得意的门生,一番扰攘,大家才得以入座。
别看丁宽一副谦虚谨慎,礼贤下士,如沐春风的样子,但郑玄也不会真的把他当成普通来访的后进,车骑将军位比三公,抛下诸多公事,来到这边远的讲学之处,无论做出什么谦恭样子来,都是必有所图。
丁宽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已经很难如以前那样倾心交友了,自从自己得了这个车骑将军的职位,敢称他表字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下属之中除了几个资历够老,相交多年的,其他的都改口称“明公”了。
看出郑玄的戒备之意,丁宽也不再兜圈子,很快进入了正题。“康成公,我此来是特意给你送一份礼物而来,另外还有一事想与康成公相商。”说着一摆手,两个扈从就抬了一口大箱子上来。
郑玄看丁宽这么正式的送礼,更加心里打鼓,连箱子里是什么都不敢看,赶紧推脱:“我只是一个山野之人,得车骑亲自来访,已经愧煞,哪里还敢受什么礼物,还是请车骑将军收回成命,玄无功,不敢受禄。”
丁宽却是嬉笑一声:“康成公,不必如此推辞,且打开看看,如果对此礼物不满意,我自然会带了回去。就怕康成公,见了这礼物,就再不肯撒手啊。”
这话郑玄就不爱听了,他一向自诩德行高洁,难到还能被丁宽的礼物迷失了心智?只是沉下脸来,坚持道,“无功不受禄,还请车骑收回。”
丁宽却是并不为意,反而一脸戏谑,“康成公为人高洁,不为俗物所动,宽甚是佩服。只是这礼物,可是我费劲心里才弄到,又千里迢迢带了来,就这么抬回去也是心有不甘。
不如请令高徒帮康成公看上一眼,如果他们也觉得此中之物,也不合留于此地,我自然没话好说。如何?”
看丁宽如此行事,郑玄也知道这个箱子不打开是不行了,就朝国渊点头示意一下。国渊领命上前,等两个扈从打开箱子,才向内看去。
只是这一眼看去,国渊却是突然如中了定身法,呆在那里,满脸惊诧不敢置信之色。
好一会,他才有些艰难的抬起头,转头看向丁宽,似乎要等丁宽许可,才敢去碰箱中之物。丁宽也收起戏谑之意,肃然向他一点头。
这下,国渊才敢把手向箱内伸去,但手依旧有些颤抖,显示出他心下的激动。他先是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纸,重新郑重的确认国纸上的几字并没看错,才向箱中望去,却见箱中是码得十分整齐的几时本书册。
国渊深吸口气,拿着手中的纸,来到郑玄的几前,把纸递给郑玄,喊了一声“郑师”。声音略微颤抖,却透露出心中的激动。
国渊一向行事稳重,处变不惊,今天的表现也是让郑玄知道箱中之物肯定大不简单。郑玄接过纸,只见上面只有几个大字“东观藏书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