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刑不上士大夫这一句,韩融难免心中震撼。跳过所有的现象,大汉朝廷的内部政争,最核心的就是士人的相权与皇室的皇权之争。
丁宽提出刑不上士大夫,就是在赤裸裸的利诱这些有政治抱负的士人了。刚刚过去的二十年党锢之祸,多少士人身首异处?多少士人空耗年华?丁宽在这个时候,作出如此的表态,对士人的吸引力又怎会不大?
丁宽看出韩融内心的激动,却有意点到即止,不再深入下去,饵已经下了,不怕这些鱼不上钩,此时反而不能急于求成。转而说到第三个问题:
“韩公,大汉四百年,士人已是一个庞大的团体,然而这个团体内部同样良莠不齐,问题多多。察举之制,本身意在为国选贤,然而时至今日,这察举已经被仕宦之家把持,充斥沽名钓誉之辈,寒门士子反倒报国无门。
这察举之法如今已经弊端多多,要想国有治士,野无余贤,就必须对这察举之法大加改革,真正的重德不重名,重能不重门第。这只是大略的原则,但具体如何改革,却还要大家细细商议才可。”
丁宽这就是又抛了一个饵出来,察举制一直是大汉士人入仕的正途,丁宽提出要改革察举制,但同时又说具体改还要细细商议,就是告诉这些士人,快来投靠我吧,投靠的早你们就能和我一起来讨论新的选官机制。
韩融虽然心中激动不已,但也知道不能表现的太急切。虽然什么忠于汉室的道德理念,都不如“刑不上士大夫,与士人共治天下”的政治承诺来的实际。
但士人要保持高洁的“德行”,就一定要又婊又立,该走的过程不能少,绝不能丁宽虎躯一震,这些士人跟着纳头就拜,这样岂不是很没身份?
这样看来,丁宽说的座看汉室灭亡,就是最佳的策略了,可以让诸多汉臣避免另投新主的尴尬。乱天下的是董卓和袁氏,未来灭大汉正统的,一定是其他诸侯。而丁宽就是最后出面收拾残局,安定天下的英明之主。
这布局,真是六啊,也正合了士人又婊又立的需要。坏人别人做了,好人都是我来当。高,实在是高。
韩融自觉已经彻底看透了丁宽的布局,而且这种布局极为符合士人的利益,又能够保持大义的名分和道德的正义性。韩融深觉此行不虚,对刚刚丁宽拒绝扶保大汉的不满,早丢到烟霄云外去了。
韩融是越看丁宽越满意,当初丁宽初入颍川,第一个来拜会的就是他韩融。而此后正是在韩融的推动下,颍川士人才开始大力支持丁宽。现在丁宽的战略规划,又如此符合颍川士人的利益,韩融自然就下定了决心要继续加大在丁宽身上的投资。
不过还有一个对颍川士人极为重要的事情,需要确定下来,那就是豫州的地位。想到这里,韩融再次开口:“子厚,你的难处我也能够理解,既然中原形势不明,你暂时在辽东观望形势,也确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只是中原毕竟才是真正的根本所在,你准备何时回归中原啊?现在豫州实际上已经是被分隔占据,你师兄徐孟玉也要直面袁公路和孙文台,可有什么打算?”
“韩公,董卓是天下公敌,诸侯的联盟就是为了对抗董卓,虽然这些诸侯各怀异心,明争暗斗,但只要董卓还在,中原诸侯就只敢小偷小摸。
局部的冲突肯定会有,但暂时不会有大规模的战事。因此董卓不死,我也不需要急于回归中原,至少可以用一两年的时间,扎好辽东的根基。
至于豫州之事,暂时只能是维持现状,颍川与梁国已经被袁术实际控制,我暂时也找不到理由驱赶于他,但他如果敢再向其他郡国伸手,我就会立马回兵中原,将他彻底驱除出豫州。
汝南太守是我师兄,此时他麾下文有荀或荀文若,武有黄忠黄汉升,更有五千精兵在手,又与我的根基扬州相连,虽不足进取,但自保却是无虞。韩公的族人尽管放心在汝南安居些时日,自有重新迁回颍川祖地之机。”
丁宽这番话就更加明白了,在中原,丁宽的策略就是后发治人,防守反击。丁宽此时才过而立之年,而董卓则已经是年过半百,丁宽有足够的时间,等待董卓身死。
董卓现在还掌握这大汉的名义朝廷,目前的天下诸侯也只敢各自割据而已,真正的大规模征战,确实要等董卓那边出现变化才有可能。
韩融点点头,虽然颍川暂时归了袁术,但大部分的颍川家族都已经迁到了相邻的汝南,如此情况维持下去虽然不是最好的结果,但丁宽愿意保证汝南的安全,对这些颍川士人也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韩融看了看墙上的大汉舆图,“子厚,你现在占据青州,又以扬州为根基,你师兄在豫州,这徐州可是连接青州、扬州、豫州的关键之地。”
丁宽哈哈一笑:“韩公可放宽心,我本来就有督青、徐两州之责。只是徐州的陶使君是我的丹阳乡人,我暂时不好去过多插手徐州之事。
这徐州如果天下太平自然是好,但要是徐州出现战事,我这个车骑将军还是要负起保境安民之责的。”
丁宽这话,就是明确把徐州划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了。韩融看着舆图,暗自点头,如此算来,丁宽虽然名义上只是车骑将军,没有掌握地方之权,但其实已经占据了青州,控制了扬州和徐州,另外加上半个豫州和现在的辽东。
大汉十三州,丁宽其实已经实际掌控了四州之地。而且每一个丁宽控制的地域,都与当地的士人大族关系良好,可谓根基稳固之极。
这天下诸侯争霸刚刚开始,丁宽居然就已经悄悄的,控制了三分之一的地域,其他的诸侯还想争霸?也确实是被野心遮蔽了心智。
这一段时间,一直是韩融在与丁宽之间进行问答,除了程昱有意插一句,其他人都在默默旁听。但在丁宽与韩融的问答之间,丁宽也第一次全面阐述了自己的战略规划,更是明确回归中原的时机。
丁宽感觉聊到这个程度,也就差不多了,再多的规划,此时还言之过早,空谈无益。看韩融也没有其他问题,就转向自己的麾下谋士。
“诸位,我准备将在青州的将军府,暂时搬来辽东,趁中原暂时的平静,尽快彻底奠定辽东的局面,诸位以为如何?”
丁宽的中原战略是很清晰务实的,众人自然都很赞同,而彻底占据辽东,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众人自然也不会反对,就纷纷出言赞同。
大的方案定了下来,丁宽又转向韩融,直接抛出了橄榄枝:“这辽东之地,对我中原至关重要,我会尽快奠定辽东的根基局面,但这辽东之地,地广人稀,要想彻底占据,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中原形势虽然暂时安稳,但当今形势毕竟是纷争不断,我在辽东不可能待的时间太长,这辽东新定之地却需要一位朝廷重臣来镇守。
韩公,你之前就是朝廷的大鸿胪,负责藩国事务,可否不辞辛劳,担下这治理辽东之地的重担啊?”
丁宽这个邀请的分量可不轻,辽东本就有四郡之地,要是再占据高句丽和扶馀,就有六郡之地,统管这辽东的职责,绝对不低于一州州牧,而且这可是开疆拓土啊,开疆拓土之后的第一任守土重臣,必然是要名留青史的。
而且,这个邀请,也充分显示了丁宽对颍川士人的尊重厚待。丁宽掌控的青州,请了颍川的陈纪兼领刺史之位,现在又邀请韩融出掌辽东,其麾下的封疆重臣,可就全是颍川人了。
未来只要丁宽得了天下,颍川士人的地位,自然稳固无比。能够与颍川士人相争的,就只有还没进入中原,在帮着丁宽控制根基之地的江东士族了。其他各州的士人只能暂时落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