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外边,一片凄冷寂静。
而内衙里面,却是灯火通明。
内衙厅内,正中放着两个黄花梨官皮宝箱,箱盖翻开,旁边摆着满满一堆银灿灿的银锭和各色珠宝。
衙役班头和一名衙差正分别将银子和珠宝装入箱子里。
上首坐着的,便是知县潘文安。
其一身绫罗长褂,戴着青黑绸缎六合帽,帽边正中间缀一块圆形的红玛瑙,显得贵气十足,但整个人却是枯瘦,面色泛黄,眼廓深陷,还挂着一对黑重的大眼袋。
身后一名女婢正为其揉捏肩膀。
而站在身旁的,是人见人躲,贼见贼怕的捕头陆耀威。此时并没有穿着差服,只是一身平常素服,但满面虬须,不怒自威,此刻正威严的注视着厅下四人举动。
潘文安靠着椅子闭着眼享受着婢女的服侍,对一旁陆耀威问道:“陆捕头啊,那个洪大雷最近可老实些?还在那叫嚷吗?”
陆耀威毕恭毕敬地回道:“回大人,那洪大雷被结结实实的教训了一顿,现在可没力气折腾了!”
“诶!我是让你叫他老实些,好好供认他和毛子的关系,到时还要提请臬司审定呢。可别把他弄死了,耽误我的大事!”
陆耀威赔笑着道:“大人放心,小的有分寸,那洪大雷现在半死不活,留他一口气,就是为了让他到桂林府臬司与抓的那些毛子贼人互相指认呢!”
“好!只要他不乱咬人就行!哼哼!”潘文安依然闭着眼,嘴里满意的说道。
这时,前面两人清点财物并装箱完毕。
班头向潘文安作揖道:“大人,箱子已经装好了!”
潘文安睁开眼睛,看了看,头微微一点,示意陆耀威过去核实。
陆耀威上前查看宝箱,又对覃班头两人搜了一遍身,向潘文安回复道:“大人,没问题了。”
潘文安这才慢悠悠从椅子上站起来。
走上前,绕着箱子转了一圈,从里面拿出一块银锭和一些碎银子,将银锭给陆耀威,把碎银递给衙役班头,笑道:“今晚辛苦你们了。等会还是按照之前一样将这两箱东西拿到德昌票号银库里。记住咯,都给我低调行事,老实将东西运到就行,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
拿到银子的人连忙鞠躬千恩万谢,都表示绝不会出差错。
潘文安从兜里掏出一块玉牌,约两寸见方,牌面上刻有一只在云上展翅起舞的仙鹤,寓意平步青云,背面用小篆刻有“雁影曾为伴,鸿声试比肩”的几字。
将玉牌递给陆耀威,说道:“叫外面的人来扛出去吧。”并顺手将宝箱盖子盖下。
门外,罗阿弟和另一名后房差役正垂手站着,等候屋里人的差遣。
班头走出来把两人叫进屋,四个人麻利的将两个大箱捆上绳索,插上圆粗的挑杆,两人一组将箱子抬上院内的马车车厢。
班头在车前掌着马车,陆耀威跟坐在一边,其余三人在后头紧紧跟着车辆。
车子一出后门,便加快速度走上大街,朝着德昌票号驶去。
此时已过丑时,街上几乎没有人影,马车在街道上畅通无阻的快速行驶。
德昌票号在河北岸,从衙门去德昌票号,经过绣云楼,走上南桥,回到街北,便看到正对着街一幢挂有德昌票号牌匾的两层高楼,门上挂着一对大红灯笼,照得正中漆黑沉重的大门一片黄澄明亮。
马车没有在正门停下,而是继续绕过前面钻进小巷转到后院。
后门紧闭着。
陆耀威下车走到门前,在门上连叩了三声,停下再叩一声,接着再扣两声。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
陆耀威将潘知县的玉牌递了过去,里边的人接过后,便推开了门。
只见门内已站着几个人,身穿土黄色短褐,一人提着灯,其他几个分别拿着长棍短棒。
居中的一人身材彪悍,一身青衣,一看便是练家子,是票号请来护院的高手。
青衣男子先对陆耀威抱拳施礼,“陆捕头辛苦了!请进!”
陆耀威对于青衣男子的恭敬并不在意,没有还礼,转头对着车辆的人说了句:“进来!”便自顾走了进去,后面的车辆也跟着进去。
走进院中,陆耀威问道:“你们谭老板怎么不在?”
“掌柜的有急事出去了。临走前已交代好本人把知县的事情办好!”青衣男子答道。
“哼!有什么事情能比知县的事情重要!没有眼力见的家伙!”陆耀威恼怒着道。
看到青衣男子脸色有些难看,又补充道:“我说沈诚兄弟,你帮着谭老板护院,深得谭老板信任。但是潘知县交代的事情,那可不是小事,你们应该更加重视些,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陆捕头提醒的是!沈某定当尽心竭力。”陆耀威拿势压人,沈诚敢怒不敢言,只得怏怏地假意表态。
“嗯!行了,赶紧拿进去吧!”陆耀威说。
班头和罗阿弟等人赶紧将两箱子搬了下来,双双抬起,穿过垂花门,进了中院。
德昌票号采用三进式穿堂楼院,前院设揽柜房、帐房,中院设经理房以及金库所在,后院则作为家眷及雇工住宿。
中院的相对前后两院较为狭小,正中摆着一个元宝石墩,很是直白的寓意宝藏于此院。
进入金库的房间就在中院左边,与经理房相对。
此时,库房正亮着灯,一位老账房先生正在坐在桌前等候着,见到有人抬着箱子过来,便慢慢起身相迎,道:“哟!来了!诸位辛苦了!”
“劳烦黄老先生了!”陆耀威客气的回道。
几人将箱子抬进房间,房间没有窗户,靠门边摆放着账台,西墙和北墙加强檀木储物柜,中间地面开出一个豁口,有台阶往下延伸。
账房老先生顺着台阶下到甬道,甬道仅能容两人并排行走,走道尽头的两扇黑铁门前,老先生拿出长钥匙打开门,便看到里面是约有十来平方的密闭的房间。
中间摆放着与现在班头、罗阿弟几人一起抬过来的箱子类似的几个大箱子。
两旁围着一排排架子,每个架子从下至上一层层插着架盘,每层架盘都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银元宝。
班头几人跟着抬箱子进入银库,分别将两个箱子靠着原先的箱子摆放好,并打开了盖子。
接着几人便退出银库走上台阶回到屋里,只留下老先生一人在里面清点。
过了多半个时辰,老先生锁上门走出来,将两张登记好的票据递给陆耀威,说:“陆捕头,这是这两箱的清单,您看下,准数的话,就画个押吧!”
陆耀威认真看了看清单,便走到账台前画押,递回其中一张给老先生,将另一张揣进兜里,说道:“行了,完事了,走吧!”
说着走出屋子,见沈诚几人站在门外,陆耀威知道这是要搜身。
历来的规矩,外人进出银库必须检查搜身。
陆耀威很不耐烦地催促道:“赶紧的。”
沈诚也不多解释,拱手道:“例行公事,陆捕头得罪了!”便示意身边的人上前对陆耀威等人上下一顿搜身。
搜过身,陆耀威几人便从后门驾车离开。
老先生还在账台上打着珠算算账。
沈诚走近台前,低声的问:“黄老,这次又放进去多少啊?”
老先生不答话,头也不抬,只伸出三个手指。
“三万两啊!乖乖,这潘知县一个月不到就又收了这么多钱,真是个肥差啊!”沈诚叹道。
“咳咳”老先生故意咳嗽,提醒着沈诚不要背地乱讲话。
沈诚很是无趣地扁扁嘴,讪讪的转身走出了出去。
….
街上,两个官差正在巡更。
一人执锣,另一人执梆子,按一定的节奏敲着,穿街过巷巡行,其中一人在每次敲锣后,对着空荡荡的大街喊道“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正喊着,前面奔过来一辆马车,班头驾着车,陆耀威端坐在车前,车后坐着罗阿弟几人。
巡更的两人见了,立即闪到路边,低着头等着车辆过去,车上的人并未对路边行礼的人有所回应,就这么匆匆而过。
而在街对面巷子口的黑暗中,岚风双手环抱靠在墙边。
待巡更的人走远,岚风在快速地穿过街道,钻入对面的巷子中,七拐八拐地来到早上来过的金爷的宅子前。
敲过门,是金爷称呼老李的中年男子开的门。
岚风以点头示意,便轻身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