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掉范虎后,张岳一行连夜从城墙上溜下,向城外跑去,由于担心北夏人追来,几人不敢停留。走了几个时辰,几人又饥又渴,恰好前面是一段山谷,两边树木茂盛,但一直未见着人家。走了一段,耳尖的徐坤突然举手示意,几人迅速闪到路边躲藏起来。张岳问令坤怎么回事,徐坤仔细听了下,说前面有人在喊“救命”,但只听到两声就没了。张岳看了看地形,道路在谷底,没有岔路,两边是陡峭的崖壁,如果前后被人堵住,将成瓮中之鳖,这种地形很适合拦路抢劫。“走,去看看。”他手一挥,几人迅速往前冲去。拐过几道弯,前面地上躺着一个人,地上脚印凌乱,散落着包袱等物什,很明显是刚发生了激烈的打斗。几人拔刀在手,慢慢地靠了上去,只见一中年男子躺在地上,身上多处受伤,周边流了一大滩血,一把腰刀血迹斑斑,掉在离手不远的地方。徐坤和郭攀警惕地在周围警戒,张岳蹲下来伸手一探,见伤者还有微弱的鼻息,赶紧将其轻轻地抬起,对郭攀说到:“快把金疮药拿来。”同时扭头对徐坤说到:“坤儿,你去周围看看,小心点儿!”徐坤一点头,一闪就不见了人影。郭攀帮着令坤抢救伤者,这种金疮药是张家庄祖传的,药到血止,中年男子惨白的脸上慢慢恢复了点血色。
刚一醒过来,中年男子就抓住张岳的胳膊,断断续续地叫道:“快......快救我家小姐!”张岳安慰道:“不要急,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中年男子看了看两人手里的刀,挣扎着坐起来,但没有说话,张岳看出了他的疑虑,于是说道:“这位大哥不用害怕,我们是路过的,听到有人呼救,就赶了过来,你伤得很重,刚止住血。”中年男子低头看见自己包扎好的伤口,也看出了两人不是歹人,于是对两人道出了事情的经过:“感谢两位大侠的救命之恩!小人名叫杨毅,是沿江路水军统制杨江平将军的手下。前几日,老家的老夫人仙逝,杨将军忙于军务无法抽身,就命小的护送小姐回乡奔丧。不料走到此地,却被强人拦截,随身的物品被洗劫一空,还把小姐抢走了。小人没用,没有保护好小姐!还请两位恩人搭救,杨将军定会重谢!”说完,拜倒连连叩头。
张岳连忙将杨毅扶起。这位杨江平将军他听说过,是当前朝廷一位不可多得的坚定抗夏的良将,母亲去世都无法奔丧尽孝,肯定是军中有大事影响了,说不定是领兵出征了。自己的理想是像岳元帅那样精忠报国,今天杨将军的子女遇到了危险,必须将其救出来!于是,他对杨毅说道:“在下张岳,这位是郭攀,我们都是襄阳人士,杨大哥放心,我们定尽力把杨将军的女儿救出来。劫匪把你家小姐带到哪去了?”
“小的没用,被他们打伤了,不知道他们往哪去了。”杨毅一脸羞愧。
正当张岳他们商议的时候,徐坤回来了,还拉着一名满脸惊慌的老者。这种强人出没之地怎么还会有人?张岳不由地狐疑起来。徐坤看出了张岳的疑虑,说道:“姐夫,我在周遭搜索了一遍,没有发现歹人。正好发现了这位老伯,就把他请来了。”说是请,实际是强带来的。
“老伯,你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想找你问点事。”张岳和颜悦色地安慰着,示意郭攀把刀收起来。
“几位壮士,老汉可不是歹人啊!”老人声音发颤,点头哈腰,连连作揖,心里很是害怕。
“老伯,这位受伤的大哥是在这里被歹人抢劫、打伤的,既然这里有歹人出没,你怎么敢在这里居住?你就不怕歹人?”张岳怀疑这个人是强人安排在山下的耳目。
“哦。”听见张岳的问话,老人明显轻松了些,“壮士有所不知,这山上有个山寨,大当家的叫孙大林,是去年从北边过来的。他们确实干着拦路收买路钱的勾当,但只劫富人,从来不骚扰附近的庄户,逢年过节还会送点粮食给老汉,老汉家里就一个人,也没地方去,就一直住在这里了。”
“你说的可是实话?”郭攀不禁怀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歹人?
“几位壮士,老汉可不敢说瞎话。自从这个孙大林占据这个山寨后,一些周边的穷人都上山去入伙了,现在听说有一百多人。这位壮士知道我家,我若说了假话,你们尽管来找我,索命都成。”老汉看到自己被怀疑,急迫起来,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你瞎说!”杨毅叫起来,“我们可不是什么富人,他们却把我们打伤,还把我家小姐掳走了。我看你和山上的强人就是一伙的。”
“啊!抢了你家小姐?这......”听说把一个姑娘劫上山去了,老汉大吃一惊,一时竟无言以对。
张岳盯着老汉,沉吟片刻,问道:“你把孙大林说得如此硬气,可他却把朝廷将军的女儿抢走了!”顿了顿,又问道:“这个山寨怎么去?”
听说抢走的是朝廷将军的女儿,老汉知道山寨这下惹上大事了,看来眼前这几个青年人准备上山救人了,再也不敢帮山寨说话,连忙说道:“前面有条隐蔽的小路上去,老汉带你们过去。”
老汉将几人带到一个路口,就不敢再往前了。张岳他们也没有强求,自己往山上而去。山路陡峭,郭攀扶着受伤的杨毅走在后面,徐坤和张岳手握钢刀,边走边在路边的树上做着标记。突然,路旁一棵树后面闪出一个喽啰,手里挺着长矛,居高临下对着走在最前面的徐坤大喝道:“哪里来的大胆之徒,竟敢闯到我天一寨来送......”最后一个“死”字话还没说出来,只见眼前人影一闪,一道凛厉的刀光从下往上反劈,画出一道弧线,喽啰手里的长矛顿时断为两截,而刀光没有丝毫停顿,直罩喽啰的面门,小喽啰只觉脖子一冷,钢刀已经抵到自己咽喉。
“你再敢多说一个字,立时让你身首异处!走,带我们去见孙大林。”徐坤声音像钢刀一样冰冷。
“是,是。”小喽啰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地在前面带路。沿路的岗哨都不敢阻拦,只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走了有半个时辰的山路,终于到了天一寨,早有放哨的喽啰上山报信,因而当张岳他们到达山寨时,寨前场地上聚满了强人,中间放着三把交椅,一个膀大腰圆的青年人坐在中间,两边围满喽啰,个个手里都拿着武器。
徐坤朝带路的喽啰屁股上踢了一脚,小喽啰连滚带爬,其它喽啰赶紧接住。
“来者何人?竟敢闯我山寨、打我兄弟。”坐在中间的青年人咬牙切齿,但说话倒也并不蛮横无理。随着他手一挥,喽啰呼啦一声散开,把几人包围在中间。
“想必这位就是孙大当家了。”张岳上前一步,拱手一礼。
“你怎么知道我?你到底是何人?”孙大林靠在椅子上,斜着眼打量着张岳。
“天一寨号称劫富济贫、替天行道,今日一见,却也不过是一群倚强凌弱、欺男霸女的贼寇!”张岳盯着孙大林。
没等孙大林说话,坐在他左手边的人跳了起来,骂道:“放肆!老大,别听他们瞎叫唤,兄弟们上,杀了他们。”喽啰们也跟着喊起来。
“慢着。”孙大林制止了众人的聒噪,站了起来,指着张岳狠狠地说道:“我孙大林最恨的就是被人无端的冤枉。你说清楚,我孙大林怎么倚强凌弱、怎么欺男霸女了?不把话说清楚,休怪我孙某手下无情。”他后面站着的一名喽啰双手捧着一把刀,赶紧送上来。
张岳身子往旁边让了让,站在其后面的杨毅手搭在郭攀的肩膀上,指着孙大林左边的头领,气愤地说道:“你现在充什么好人?你问他,就是这个人带着人把我们拦截,把我家小姐抢上山来了,还把我打得重伤,如果不是这几位恩公路过,我早就死了!”
孙大林被杨意一番抢白呛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扭头朝左边的头领,大声责问:“老二,怎么回事?怎么还抢了个姑娘上山来?我怎么不知道?”看他说话的样子,似乎确实不知道这回事。
他左边的二当家原本非常凶悍,当他看到杨毅,嚣张的气焰马上灭了一半,面对孙大林的责问,有点慌乱:“老大,是......是这样,先前我带兄弟们下山打秋风,碰到这个人,但没有搜出多少银子,这个人还很横,结果就伤着了。”
孙大林没有被二当家的避重就轻糊弄,大声问道:“我问你的是,怎么把人家姑娘绑上山来了?”
整个广场的上寂静无声,众喽啰大气都不敢出,张岳他们则静静地看着事态如何发展。老二被孙大林逼问,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老大,我是看那个姑娘非常漂亮,想弄上山来给大哥当压寨夫人。”
“放屁!”孙大林涨红着脸大骂起来,“你不知道山寨的规矩吗?老子创立天一寨那天起,就立下了铁规:只求钱粮、不绑肉票,劫富济贫、不伤无辜!弄给我当压寨夫人,我看是给你自己当夫人吧?”
张岳插话道:“大当家的,你知道你们抢上山来当压寨夫人的是什么人吗?她可是当今朝廷沿江路水军统制杨江平将军的女儿。杨将军母亲仙逝,而杨将军忙于军务,竟然无法回去见老母亲最后一面,只好安排女儿回老家奔丧,半道上却被你们山寨给劫了。”
孙大林和众喽啰都大吃一惊,闯下大祸的二当家却狡辩起来:“你们说什么,哪就是什么啊?再说我也不知道她是杨什么将军的女儿。”
杨毅气得骂起来:“你们抢劫的时候,我就说了我家小姐的身份,但你们却丝毫不听,不但把我们的盘缠抢走了,还如此侮辱我家小姐。你们这样对得起在前方和北兵拼命的杨将军吗?”
张岳正色说道:“大当家的,你若还有疑问,把杨小姐请出来一问便知。”
孙大林大吼一声:“老三,去把那姑娘请出来!”
“我也去。”杨毅一瘸一拐地追上去,张岳怕强盗暗中使坏,对徐坤使了个眼色,徐坤马上跟了上去。
见到关在柴房的杨丹彤,杨毅一个箭步冲上去拿掉塞在她嘴里的布团,惭愧万分地说道:“小姐,杨毅没用,没保护好小姐,让小姐受苦了!”徐坤一刀割开了她手上的绳索。三当家和其他几个喽啰远远站着,不敢出声。
杨丹彤揉着红肿的手腕,盯着徐坤,杨毅连忙说道:“小姐,这是来救我们的恩公。”
“在下徐坤。”徐坤自报家门。
“感谢徐壮士救命之恩!”杨丹彤施了一礼,还没等徐坤回礼,就抬起头大步走出柴房。来到广场上,她没有理会众人惊异的目光,而是在人群里搜寻,当她看到二当家时,径直走过去,一双杏目愤怒地瞪着二当家,甩手就是两个耳光,狂妄的二当家捂着脸,不敢吱声。
真不愧是将门之后!众人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子,张岳心头一颤,眼前浮现出徐葭的身影,口中不禁唤出来:“葭儿!”站在旁边的郭攀没有听清,轻声问道:“大哥,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张岳一下清醒过来,眼里依然盯着杨丹彤。
孙大林抱拳施礼,正要说话,杨丹彤却先说了:“大当家的在哪?”从柴房出来的时候杨毅已经把相关情况告知了她,因此她已知道掳她上山的是二当家,但她不认得大当家的是哪个,于是如此问话。
“我,我就是。”孙大林答道。
杨丹彤走到孙大林面前,虽然和人高马大的孙大林相比,她瘦小很多,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气势,却把孙大林压了下去。“凶恶的北兵正在到处攻打我大杭,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身为男儿,理应报效国家、解救黎民于水火,而你却带着这些人躲在这山寨里落草为寇,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觉得羞耻吗?”听着一名女子说出如此正义凛然的话,山寨的喽啰都羞愧地低着头。
“好一名奇女子!”张岳不禁暗暗赞叹。
孙大林被说得无言以对,心里却亮堂起来,于是低声说道:“杨姑娘教训得是。这件事虽然我不知情,但我身为山寨的大当家,定会承担罪责。如何处罚,请杨姑娘明示!”
“你自己看着办!”杨丹彤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没有再理会孙大林,直接朝张岳走了过去,杨毅紧紧地跟在侧后。当她走到张岳和郭攀面前时,拱手施礼道:“感谢众位壮士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日后小女子定禀明家父,再行致谢!”张岳连忙回礼,“杨姑娘不必客气,令尊常年为国征战,张某万分敬佩!”
孙大林被晾在原地,很是尴尬,手下人给他闯下这么大的祸,他必须惩罚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作为大当家,也要自罚。见杨丹彤和张岳在一旁说这话,孙大林走过去,双手抱拳对杨丹彤小声说道:“今天山寨伤及无辜、闯下了大祸,是我没有约束好手下兄弟,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有错,我愿自罚。”话刚说完,只见他刷地抽出一把短刀,用力一挥,一截手指就飞向了半空,整个左手顿时鲜血淋漓,而他则面不改色。所有人都心中一凛,张岳不禁暗暗赞叹:真是条汉子!山寨的喽啰看到大当家毫不含糊地对自己施起寨规,都越发地敬畏起来。二当家吓得面如土色,他知道大当家肯定不会轻饶自己。果然,孙大林大喝一声:“把老二拿下!”他堂弟孙柱带着几个贴身喽啰立刻冲过去揪住二当家,将他拖到孙大林面前跪下,“你违反寨规,还想往我头上赖事,必须严惩。我自己断了一指,就砍你一只手,滚出山寨!”孙柱迟疑了一下,孙大林大骂起来:“怎么,你还不动手?要我来吗?”孙柱和喽啰不敢再拖延,两个人按住浑身筛糠般的二当家,一人抓住其一条胳膊,孙柱手起刀落,就砍下一只手来,鲜血从断臂处喷射而出,浑身是血的二当家惨叫着,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去,山寨其他喽啰都屏声息气、一片肃然。
杨丹彤秀眉微微一挑,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朝孙大林说道:“大当家的也是血性之人,希望你能把这股血性用到抵抗北兵的战场上去!”
“感谢杨姑娘的大度。”孙大林受到肯定,脸上也活泛起来。
杨丹彤继续说道:“祖母辞世,我需赶回老家去,我的马在哪?”
孙大林立即对喽啰吼起来:“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杨姑娘的马牵过来?”手下喽啰赶紧把两匹高大的战马牵过来,杨毅从喽啰手里一把夺过被抢走的行李,仍然很是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