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跟着甘丹见过琼布喇嘛和噶理巴,两位高僧见到老朋友带来的优质茶叶,都非常高兴,甘丹麻利地用新茶叶给两位高僧和客人泡了酥油茶,宾主相聊甚欢。
约半个时辰后,冷飞龙一行辞别高僧,甘丹要送他们出去,冷飞龙推辞道:“从这里出去我都熟悉,不敢劳烦扎巴!”甘丹说了声“施主请自便”就离开了。一行人走了不远,拐到了宁王经房附近,冷飞龙带着两名亲兵迅速闪了进去,张岳和孙大林则留在外面望风。
正在打坐诵经的宁王见到突然闪现的冷飞龙,不禁大吃一惊,冷飞龙简要地说明了来意,并从贴身衣物中取出李知廷和刘曦写给宁王的亲笔信,宁王看了一遍,轻轻放下信笺,没有说话,而是闭目沉思了起来,见此情景,冷飞龙和两名亲兵担心宁王不愿出山,心下着急,但又不好催促,只好急切地看着他。良久,宁王才睁开眼睛,重新把信又仔细读了一遍,并将信给旁边的儿子赵骐,年轻的世子快速地看完,满脸兴奋,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轻声地对宁王说:“父王,我们终于熬到头了!”
“是啊,终于熬到头了,本王还以为将老死在这里!”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的宁王眼里也闪烁着泪花,多少个不眠之夜,他遥望着南方,想着在北夏人摧残下风雨飘摇的国家和痛苦挣扎的百姓,自己却只能呆在这个敌人的寺庙里念经礼佛,不禁潸然泪下。现如今,国家在强敌的进攻下节节败退,丢掉了大半的土地和子民,但仍然有无数的仁人志士在敌人的铁蹄下不屈地抗争,用鲜血和生命延续着大杭国的国运。虽然多年的拘禁致其身体非常衰弱,此去关山万里危险重重,但身为皇族血脉,就是死也要死在大杭国的土地上,这是他期盼多年的夙愿!
“马上走!”宁王站起身来,环顾着众人,身上那股垂垂老矣的颓废之气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冷飞龙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位淡定从容、指挥着千军万马浴血拼杀的王爷,不禁心潮澎湃。
“王爷、世子,你们得委屈一下,换下行装。”冷飞龙说着,示意两个亲兵换装,“好的,换衣裳。”宁王说完,和世子很快脱下僧袍,换上两位亲兵刚从身上脱下的帽子、衣服、鞋子,冷飞龙仔细检查无破绽后,对宁王说:“王爷,我们走吧!”他怕耽误太久,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在大家往外走的时候,宁王突然停住了,他很清楚,这个寺里除了寺外的守卫,北夏人还在僧人中安插了眼线监视他们父子,他们这一走,两位亲兵会不会被发现、能否逃得出去,这都难说,一旦出现意外,便会招来杀身之祸!于是,他转身走到两位亲兵面前,深施一礼,两位亲兵受到王爷如此大礼,大感意外,慌忙不迭地回礼。宁王回过身,低声说道:“走!”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经房。
张岳和孙大林正在紧张地观望,见到一行人出来,赶紧迎了上去,冷飞龙做了一个成功的手势,两人点头会意,此地不便见礼,于是五人汇合后径直朝寺庙而去。来到大门口,几名守卫看到冷飞龙,主动打起招呼,“冷掌柜事办完了?”看来冷飞龙给的银子发挥了很多作用,“军爷,”冷飞龙谦恭地摘帽弯腰致意,“琼布喇嘛对我送的茶叶很是满意,故而很顺利。军爷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哈,小民尽力办到。”
几人跟在冷飞龙后面从守卫身边经过时,几名守卫警惕的眼神仍然在几人身上扫视,不过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在扬州时,冷飞龙考虑到了这一点,于是挑选的两名亲兵和宁王父子很是形似,无论身高、体型、脸型都很相似,于是几人顺利地离开了寺庙,和接应的徐坤汇合后,回到了客栈,几人正式拜见了宁王后,分头去做晚上撤离的准备。
塞外荒凉,夜晚气温骤降。随着夜色降临,鸡鸭回窝、牛羊归圈,亥时时分,镇子上的居民就已经休息了。苦寒之地,加之兵祸不断,因而居民都早早躲在家里,整个镇子一片漆黑,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客栈里,没有一点灯光,劳累的旅人都已进入了梦乡,客房里传来一阵阵的鼾声。张岳躺在床上,闭目休息,徐坤则坐在窗前,警惕地看着外面马厩里的几匹马。子时时分,张岳起身,把一个包袱紧紧地斜跨在身上,他把房门无声地打开了一条缝,伸出头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异样,就闪身来到了廊上,在旁边两间客房的房门上轻轻地敲了一下,随着房门打开,宁王父子、冷飞龙和孙大林都悄悄地溜了出来,每人身上一个小包袱,大伙掩好门后无声地下楼来到了后院。徐坤拿出预先准备好的布条分给大家,几人立刻到马厩把马蹄包裹起来。孙大林到门房看了一眼,门人正在呼呼大睡,他蹑手蹑脚地把后院院门打开,几人牵着马鱼贯而出,孙大林把院门关好后迅速追上去。
天上稀稀拉拉挂着几颗星星,街上一片漆黑,连狗都被冻得躲到屋子里去了,只有风在镇子上空盘旋,整个天地间看不到一丝生气。几人借着星光,按照白天探好的路线疾步朝镇子外走去,呼呼的风声恰好掩盖了脚步声。快到寺庙时,几人拐进了旁边一片树林,把马藏好,徐坤、孙大林和宁王父子留下,张岳和孙大林猫着腰继续往前走,在离寺庙两百来步的地方埋伏起来,盯着围墙的转角,那里是先前定好的亲兵撤离之处。此时气温很低,围墙外守卫的北兵缩着脖子,有的靠在围墙上,有的干脆坐在地上,看起来似乎是睡着了。张岳朝蹲在旁边的孙大林做了个手势,孙大林把手放在嘴边,学猫头鹰叫了两声,北兵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又叫了两声。不多时,围墙上探出一个人来,观察了一下后攀上了围墙,放下一根绳子,悄无声息地顺着绳子溜了下来,迅速藏了起来,接着,另一个人也顺着绳索溜了下来,转身把绳索抛回了围墙里面。见北兵没有发现,两人弓着身子小心地朝外面走去。走了几十步,突然,“”地一声响,原来是一个亲兵踢到了一个遗落在草丛中的转经轮,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响亮、刺耳,“谁?”响声惊醒了一个守卫,他马上站了起来,一声大喝,两人被吓出一身冷汗,立即蹲下想躲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守卫发现了他们,“有人,快,抓住他们!”守卫大声吆喝,和另外几个守卫一起冲了过来。“快跑!”两人站起来朝大路跑去,张岳站起来招手,四个人迅速冲向接应的那片树林,徐坤他们已经上了马等在路边,四人冲过去跳上马,朝镇子冲去。追赶的守卫北兵见他们有马接应,立即朝寺庙那边的守卫呼喊要求骑马过来增援。眼看张岳他们就要消失在黑夜里,几个北兵马上取出弓箭,顿时利箭带着啸叫朝前射去,几人连忙匍匐在马背上,保护着宁王往前冲。突然,“啊”的一声惨叫,一人跌落马下,众人连忙勒住马转身,原来是世子背部中箭了,由于年轻,他骑术远远比不上另外这些久经沙场的人,跑着跑着就落到后面了。他前边的李小秋立刻转身,跳下马奔过来,就在他扶起世子上马的时候,一支箭射中了他的腹部,随着他手一松,世子又跌到了地上。
“骐儿!”宁王大叫着勒马回奔,“保护王爷!”张岳一声令下,几人迅速围在宁王四周。追击的北夏人已经很近了,后面还有几个骑兵怪叫着呼啸而来。北兵的弓箭势大力沉,赵骐和李小秋都伤得很重,两人帮扶着想上马但都没有成功,北兵见前面的人反身营救,立即射箭,张岳和其他人手持武器,抵挡着嗖嗖飞来的箭矢,把宁王护在中间逐步往后退,情势非常危险。世子赵骐见此情景,知道再这样耗下去,不但父亲走不了,恐怕大家都会被抓住,如果这样,那他和父亲多年的煎熬就白受了,大家的心血也都白费了,还会无辜地搭上几条性命!思虑至此,他刷地拔出短剑,朝宁王大声喊道:“父王别过来,赶紧走,再不走大家都走不了了!”张岳抵挡着射来的利箭,观察着眼前的形势,他知道两个伤者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救走了,眼下只能保住宁王,于是急切地对宁王说:“王爷,听世子的,此地万万不能久留,世子以后再来营救。”冷飞龙也在旁边相劝。宁王紧紧地攥着缰绳,眼睛死死盯着赵骐,额头青筋暴露,双眼通红,牙关紧咬的嘴角渗出鲜血,心痛地叫道:“老朽就剩下这一个孩子了,小小年纪就跟着我来到这苦寒之地,受了这么多年苦,如今终于可以离开了,现在要丢下他,我不忍心、我不甘心!”。赵骐手握短剑,和李小秋背靠背迎着逐步逼近的北兵,不停地催促宁王离开。突然,冷飞龙左臂上中了一剑,他大叫一声,身体一歪,眼疾手快的徐坤伸手把他抓住,才没有跌下马来。宁王一惊,看着北夏骑兵正在快速逼近,他知道不能再等了!朝赵骐大喊:“骐儿,你要记住,你是大杭的子民,身上流着皇家的血脉,绝不能做孬种!”话没说完,已经泪流满面。
“父王放心,孩儿知道该怎么做,不会给您丢脸,不会给大杭丢脸!”年轻的世子一手捂住汩汩冒血的伤口,一手握剑,他回首望了父亲最后一眼,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怒视着逼近的北兵,准备最后时刻的来临!
“走!”宁王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调转马头,疾驰而去,张岳连声大呼:“保护好王爷,快走!”......
当张岳组建营救小队时,郭攀因为身体原因行动不便而无法参加,一直在军营中治疗。这一天,当他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时,走进来一位将军,身旁还跟着一位年轻的女子,郭攀认识此人,是武税军的正将,名叫萧刚。见到上司亲临,郭攀立即起身见礼,萧刚非常和气,“郭攀将军身体有恙,萧某本来早就想来看望,无奈军务缠身,直到今日才寻得空闲,身体怎样了?要不要紧?”上司如此体恤下属,郭攀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答道:“不要紧不要紧,末将贱恙,非但不能替将军分忧,还劳烦将军挂念,末将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那名年轻的女子肤白貌美,双眸灵动、波光流转,她大胆地上下打量着郭攀,把郭攀瞧得更是窘迫。
“你只管好好疗养,军中的事不用操心,萧某自会安排,将来需要你出力的时候多了。”萧刚的话非常暖心,随后他指着旁边的女子说道:“这是小女萧霓,她一定要跟着我来看望郭将军。”随机转头对霓说道:“霓儿,还不见过郭将军?”
萧霓莞尔一笑,调皮地朝郭攀行了个军礼,“萧霓见过郭将军!”声音清脆,甚是好听,郭攀连忙回礼,手忙脚乱的样子,把她逗得咯咯笑起来,这一笑却把郭攀弄的更是满脸通红、手足无措!萧刚见状,笑着责备起霓,霓吐了下舌头,抿着嘴不说话了。然后萧刚又了解了一些郭攀家庭的情况,当他说起家庭的不幸时,萧刚不禁摇头叹息,好生安慰了几句,还顺带问了些张岳和徐坤的事,就起身准备离开了。走到门口时,朝萧霓使了个颜色,只见她从衣袖里取出个精致的小礼盒,双手捧着送给郭攀,“这是产自长白山的老山参,对郭将军的身体康复很有用的。”
郭攀却不敢接,“如此贵重的礼物,末将实在不敢接!”
“哎,客气啥?尽快把身体养好,这才是最重要的。”萧刚挥挥手。
郭攀还在犹豫,萧霓直接把礼盒塞到郭攀的手里,“嗨,给你就赶紧拿着,磨叽什么!”虽然是嗔怪,但郭攀却没有听出半点责怪的意思,心里狂跳。
“这就是了嘛!我们走了。”萧刚大笑起来,迈开大步朝外走去,萧霓回眸一笑,紧跟着父亲走了。
萧刚父女俩早已远去,郭攀却仍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痴痴地望着,直到一阵冷风吹来,他才回过神来,脸上不禁发起烧来。他把礼盒放到鼻子下,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味弥漫在他的鼻腔,这是一种他从未闻过的少女的香味,那一瞬间他不禁有些迷糊起来。他紧紧地攥着礼盒,紧闭起双眼,斜倚在门框上,嘴角泛起笑意,满脑子里都是霓的身影......
张岳几人不敢片刻停留,一路狂奔,其他人倒还能坚持,可宁王毕竟年事已高,又刚刚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一路上他都是凭着惊人的毅力和一定要回到大杭的信念苦苦支撑着,才没有跌落马下。一口气冲出很远一段路后,张岳见后面的北兵暂时没有追来,就放缓马速,回头对宁王说道:“王爷,要不我们先休息下吧?”宁王稍稍坐直身子,看看周边情况,摇摇头道:“此地离寺庙不远,北兵随时会出现,还是不要休息,抓紧赶路吧!”张岳正想再说点什么,宁王摆摆手,淡淡的笑道:“我没事。”见宁王如此,张岳从包袱里拿出干粮和水递给宁王,“王爷,那我们就在马上边走边吃点干粮。”
“好。”宁王接过干粮,却怔怔地没有吃,张岳几人相互看着,不免又担心起来,也没有心情进食。宁王回过神来发现大家的异样,抱歉地笑了笑,慢慢地吃起来,并示意大家赶紧吃,几人才抓紧时间吃起来,也让马吃点路边的野草。
冷飞龙在北部边地做买卖多年,对北夏国的地形地貌非常熟悉,特别是把从大杭到北夏的各种路线并画在本子上。正是凭着这些地图,张岳和他在出发前又做过仔细的研究,制定了一套周密的行动暴露后紧急撤退的计划,选定的路线基本都避开了大路和集镇,专走人迹罕至的小路,确保万无一失。
这一天,几人正缓缓地走着,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有马蹄踏在土路上的声音。突然,后面隐约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走在最后的张岳扭头一看,发现一对北兵正飞速赶来,手中高举着的弯刀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嘴里大叫着:“别跑!”“抓住他们!”张岳一惊,低吼一声:“快走,北兵追来了!”大家手里的马鞭一抽,几匹马便甩开四蹄,飞奔起来。跑了好一阵,张岳他们始终无法甩开追兵,北夏人虽然追不上来,但一直撵着不放,张岳不免心里着急起来,如此下去,就算人可以支撑,马也受不了,追兵还可能通知沿路的军民拦截,那就凶多吉少了。“该怎么办?”正在他苦苦思索的时候,身后的北兵突然射起箭来,随着“嗖嗖”的声音,疾速飞来的箭擦着几人的头顶飞过,几人紧紧贴在马身上,把宁王护住。也许北兵是要抓活的,否则凭着他们的射术,早就射中了。张岳看穿了身后追兵的企图,急急地喊道:“保护好马!”如果马被射中了,他们就只有被活捉了,前面几人一听张岳的叫喊,马上也明白过来了,挥舞起手中的武器,抵挡着不停射来的利箭,如此一来,马的速度就慢了下来,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了,看到自己的猎物如此狼狈,这些人得意的狂笑起来,却没有丝毫放慢追赶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