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桦客栈在整个南江城不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客栈,但也不是那种默默无闻任人宰割的对象。
当地所有的行业都有着各自的势力归属,无论是偷的抢的毒的黄的,都会自发抱团,并在关键时刻为同行出头——或是出卖同行,换取更大的利益。
南江城内管辖所有客栈的地方叫做“宿会”,就是和“商会”差不多意思的组织。
宿会白天不营业,子夜之后开始忙碌,他们需要盘点各个客栈收来的“粮食”和“猪猡”,并分发到下一级别的各行业渠道之中。
粮食是宿会的行话,说白了就是客人的财物,而猪猡,自然指的是人了。
“公猪”按照体格和年龄分类,强壮的成年男子卖去北方蛮族做苦力;“母猪"——女人、“猪仔”——女童及男童则按照姿色定价,大部分流入青窑,另一部分淘汰下来进入药铺“入药”,而老人则无论男女,统一送去肉铺,这样第二天早市上便会有许多廉价肉品可供人挑选。
总之,在宿会任何东西都不会浪费,任何东西都会产生价值。
无论是宿会,还是青窑的窑会,药铺的药党或是肉铺的肉帮,整个南江市所有行业彼此之间都是同气连枝,一脉相承,作恶在这城市里是如同呼吸一般理所当然的事情。
正当宿会忙的头头转时,忽然间大门前嘭嘭嘭地有人拍门。
宿会有个规矩,即便是夜间营业,所有来送帐目的人也只是从后门进出,若是前门有响动,那一定是哪间客栈出了事。
“楠桦的小六子求见虎堂大人!”
宿会楼前打开了半扇大门,从里面探出一个壮汉的脑袋,瞪眼道:“鬼叫什么?我这就安排宿会的兄弟过去帮忙,这点事别惊动虎堂大人。”
“不不不,掌柜的交代了,必须请虎堂大人!”
“你家掌柜的呢?”
“人被扣在店里了!”
“啊?!那程师傅呢?”
“他……死了!”
“什么?”壮汉吃了一惊,他随即打开门:“你随我来!”
楠桦客栈的看店伙计小六子跟随壮汉进了宿会,七拐八拐来到一间香堂门前,壮汉道:
“虎堂大人,楠桦来人求见!”
一连喊了五六声,香堂内毫无动静。
壮汉道:“虎堂大人可能歇息了,你先回去,待大人醒来我自会禀告。”
小六子急了:“这这……我本家弟弟还在客栈里呢!要是去晚了……大人!虎堂大人!”
壮汉啪地给了小六子一个大嘴巴,打的他眼冒金星,呵斥道:“混账东西,你敢打扰大人休息,不想活了?!区区一个楠桦抵得上大人一觉美梦吗?!给老子滚!”
楠桦客栈上下近百人,居然抵不上一个梦,小六子的心凉了半截。
他还不死心,鼓起勇气大喝一声:“虎堂大人!我家掌柜让我带话——堂前护法,府上救兵!”
“他妈的,你活腻了?!”壮汉上去就是一脚,小六子咕咚一声躺倒在地,紧接着便是壮汉狂风暴雨一般的拳头。
香堂内传出一声沉音:“打够了就歇歇吧……”
壮汉一听,立马停手,规规矩矩地站在门边。
香堂门前的帘子被人撩起,一个巨汉出现在小六子面前!
他足足有一丈高,从脖子肩膀到手臂的肌肉群组成了一座小山,整个人像极了三个字“压迫力”。
壮汉冲着小六子喝道:“见了虎堂大人还不跪拜!?”
虎堂大人摆摆手:“算了算了,他肯这么吼一嗓子,也算是忠勇可嘉了……来来来,你仔细说说闹事的人有多厉害?”
小六子一五一十,把店里的情况说了一遍,虎堂大人的面色沉了下来,对领路的壮汉道:“刚才他说的,你都听见了吧?”
壮汉答:“小的都听见了。”
“你到门房取我的令牌,带上三车黄金,去府衙大人的府上,自会有人接待你。”
“是,虎堂大人,小的这就去办!”
壮汉刚想告退,冷不丁一阵凉风袭来,只见小六子化作一道黑影,像是墨水四溅一般印在了石墙之上!
浓厚血迹沿着墙壁射出数十米,整个走廊里顿时弥漫着腥臭的血气。
虎堂大人收回巴掌,脑袋左右一摇,顿时他的脖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对了,别忘了让下人把这里擦干净,老子最讨厌忠勇之人了!”
壮汉浑身的寒毛都竖立起来:“是……是!虎堂大人!小的立刻去!”
虎堂大人望着壮汉匆匆远去的背影,趔开了嘴,居然笑了:“好久没碰到那么厉害的人了,如果真有这小子说的那么强的话……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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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汉依照虎堂大人的吩咐,去门房取了令牌,又点了满满三车黄金,带着百十号人浩浩荡荡地去往府衙。
府衙位于南江城的南面,被巨大的城墙团团护住,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城中之城。
壮汉的人马尚未接近,只见城楼上有数盏来回巡曳的瑞光镜,像探照灯一般牢牢照住了他们。
“什么人?!敢夜闯府衙?!”
壮汉虽人高马大,一身肌肉,可他活了几十年,从未敢踏入府衙地界半步,如今看到城楼上人头攒动,至少有数百名弓箭手正瞄准自己,不由得心里发慌:
“小的是宿会虎堂大人手下,有要事禀告!”
一声之下,城楼上的人便不再高声恶语,而是嘟嘟囔囔的发出一连串命令,随即城楼下方开启了一处小门。
一队明铠铁剑的士兵从里面鱼贯而出,领头的一瘸一拐,仔细一看,这家伙的右腿还上着夹板:
“什么虎堂大人?一个开黑店的也配称大人?!”
壮汉不敢回呛,可透过火把,却是看清了领头的是个酒糟鼻:“军爷,我家虎堂大人特地准备了一些薄礼,还请笑纳!”
酒糟鼻冲手下撇撇嘴,有两个当差的走到车边,打开一看,顿时金灿灿的迷了他们的眼。
酒糟鼻也被这整车的金子晃到了,整整三车!
他心说这可不是小钱,自己还真没这胆子敢“笑纳”,他指了指三车金子,又指了指壮汉:
“兄弟们,把这三车东西推进来……你,跟我走,其他人就在外面等着。”
壮汉跟着酒糟鼻走进城内,酒糟鼻在前头领路,问道:“老弟,到底是什么事啊?那么晚求见衙神先生?”
壮汉一愣,反问道:“衙神先生是哪位?”
“哈!你居然不知道衙神先生?难怪难怪……那你可知道你家那个虎堂是什么来头?”
“小的听说虎堂大人曾是燕国十大武宗之一,后来犯了事,被除名了……”
“这倒没错,那你又知道虎堂当时在十大武宗里能排到第几?”
“这小的可就不知了,十大武宗不是不分先后的吗?”
“对外是不分,可他们自己内部总得有个尊卑吧?告诉你,虎堂连续九年排名第一武宗!”
“啧啧……虎堂大人果然厉害!”
“厉害?哈哈,他在衙神先生面前,连个屁都不是!若是说虎堂的本事有一只手指,那衙神先生便是千手巨佛!”
“吓?……这……这是为何?”
酒糟鼻在一处庭院外停住脚步,朝院内一指:
“因为衙神先生是虎堂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