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神与夜十三相隔约莫四、五丈远，二人死死盯着对方，衙神更是将铺天盖地般的威压释出，上上下下将夜十三撸了个遍。

奇怪的是，无论怎么看，夜十三的确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为何方才他能使出如此厉害的招数？

衙神细细回想，却找不出任何破绽，或许夜十三的杀剑相实在太快，即便是以剑修闻名的灵应宫护法也无法破解。

衙神心中无解，又不愿放弃到手的神瞳——哪怕伊青是个凡人，可好歹她的眼珠子是货真价实的宝贝，能得此宝也算不亏！

只见衙神右手长袖一抖，一柄四尺青锋出现在手中：

“你叫夜十三？！别说本尊没提醒你，此剑一出必要见血！”

“罗哩叭嗦！”

一言咄出，就听得“咣”一声大响，夜十三双腿未动，衙神却是被强力一击震退了三步！

杀剑相的极限攻击距离是十五米左右，衙神刚好在攻击范围之内，虽然杀剑相并无实体，肉眼也不可见，但夜十三的斩击却能被衙神挡下，可想而知衙神身为一名剑修，实力也相当不俗！

只是衙神第二次被夜十三先手攻击，内心大惊：“区区凡人，居然身怀如此奇术？！今日若不杀你，将来必成大患！”

霎时只见衙神的四尺青锋之上闪出一道道耀眼无比的白色棱光，随即一发，两发，三发，转瞬之间犹如狂风暴雨，朝夜十三倾泻直下！

一连串恐怖的空气嘶鸣仿佛波涛海啸，轰鸣声和大气波动猛烈而持久，可怕的震荡直撼的地动山摇，幽静庭院之内白光阵阵，似若流星坠地。

衙神一口气击出数发，立剑清喝：“破！”

刹那间迷尘轰散，再看对面，夜十三被击退数十丈之外，却还屹立不倒，而他身边的一切已经化作焦土！

伊青担心的几乎昏厥，但一看夜十三还活着，当下精神大振：“夜十三！把这家伙给我好好修理一顿！”

夜十三没搭话，他吐出一口血痰，拍拍衣裳，往前走了几步：“你就这点本事？”

衙神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一步，心说，这家伙……绝对不是凡人！我衙神乃是灵应宫堂堂护法，结丹中境剑修，别说是一个凡人，就算是千千万万的凡人也只需一个念头便能绞杀！

从古至今，从未有过凡人能忤逆修士，更别提从结丹境的剑修手中活命了——可如今，对面这家伙非但活着，甚至还讥笑“就这点本事”！

夜十三……他到底什么来头？！

衙神看了看无法动弹的伊青，心中隐隐感觉这只神瞳与自己无缘了，或许……或许可以用那一招？！

这可是师父教给自己的保命之术，此术不成，自己就只能落荒而逃，身为结丹修士却败于凡人手下，真乃奇耻大辱！

不！若是对方有更厉害的招数，万一被反杀呢？夜十三这家伙看似凡人，实则深藏不露，搞不好是更高阶的修士？难道说，他是金丹境界，故意掩盖了气息？……

这就麻烦了，也不知道邪魔入体对金丹仙士有没有用，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更惨了！

衙神越想越怕，如今战也不是，逃也不是，只得运起浑身真气，走一步看一步。

此时夜十三已经走到五丈之内，衙神又进入了杀剑相的攻击范围，怪手在夜十三背后缓缓伸高，直至极限。

怪手的手掌张开又牢牢握拳，反复几次，仿佛是在舒展筋骨，接着摆出了剑诀的姿态。

这一击，就算杀不死衙神，也至少能杀伤他！

夜十三凝神聚气，刚要出手，忽然听得一声稚音：

“你这坏人，不许伤我师父！”

只见有个鬼孩子拦在面前，他看起来最多四五岁，黑紫色的身体和胳膊，自眼窝以上部分被齐刷刷地削去，露出内部沟壑纵横的颅截面。

接着，又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娃从地上浮现出来，她也张开双手，拦在二人之间，怯生生道：

“大爷！别杀我师父！”

四周冒出了数个小脑袋：

“坏蛋！不许打我师父！”

“你敢欺负我师父，我要你好看！”

“他是坏人！大家打他！”

“对！他是坏人！大家别怕他！一起上！”

从墙垛中、废墟里，伏树内，院落各处浮现出了许多鬼孩子，他们有的拦在二人之间，有的齐声咒骂，还有一些跃跃欲试，却被同伴拉扯住了。

这一次，夜十三没有透过杀剑相，却也能清楚地看见这些半透明的小鬼，他被群鬼口诛，一时莫名万分。

一旁的伊青按耐不住，大喝一声，青瞳爆起：“住口！”

一道青芒扫过，鬼孩子们全体打了个哆嗦。

伊青道：“什么师父？！你们可知道，衙神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没有他的花言巧语，我们也不会被骗到此地！”

“没有他的绵绵心计，我也不会身中剧毒，落得要被他夺取眼珠的下场！”

“没有他放纵这世道，就更不会有南江城内的遍地恶人，阳上走邪，月下群鬼——诞生这人间诸恶的末世乱相！”

“你们活着不懂，难道死了还不明白吗？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欺骗你们！除了衙神自己，没人知道他到底想利用你们干嘛呢！”

伊青一番话说的小鬼们噤若寒蝉，一片寂静，可很快的，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发出了一个小小的声音：

“我们知道师父在骗我们……”

“我们都知道……”

“可是他从未让我们受苦……我们死的一点都不痛苦……”

又有个小声音接道：

“是啊，如果我们活着，还不知要遭什么罪呢！”

一旁插进来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女娃娃：

“我的姐姐是饿死的，可我在师父这儿是吃的饱饱才死的！”

她这么一说，又有更多小脑袋都发出了声响：

“是啊！我和弟弟唯一的玩具就是烂泥巴，可我在师父家玩了十天的皮球呢！”

“我家六个兄弟姐妹，都被卖给肉铺了，他们被活生生地放血！我死在师父的软床之上，死的时候在做梦，梦见我飞起来了，一点都不疼！”

“我家妹妹被卖去青窑，才几天就被折磨死了，死的可惨呢！我死的时候师父还抱着我，给我唱童谣！”

“是啊是啊！师父骗人，但师父是好人！你们不要杀他！”

“对！对！不要杀师父！”

伊青和夜十三听得这番话，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相比南江城中所发生的一切恶行，在府衙城内衙神的庭院之中，那么一点点最基本的怜悯却被当成了戴天的恩德！

这些小鬼们生前得到的不过是一碗饭，一个玩具，一个拥抱和无痛死亡，竟然导致他们做鬼了还铭记在心，这番景象怎能让人不感到痛心！

小鬼们越说越激动，有几个冲了出来，围绕着夜十三转悠，张牙舞爪，嘴里叫嚷着：

“大家别怕！一起和他打！”

“对对！大家一起上！把他打跑！不许杀我师父！”

说着话，距离夜十三最近的小鬼童跳到他脑门上，狠狠咬了一口。

小鬼只是想解解气，原本应该是直接穿透的，可不知怎的，这一口之下，夜十三居然像是产生吸力一般，呲溜一下把这小鬼吸进了身体之中！

衙神一见，顿时狂喜，喝道：

“孩儿们！给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