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道:“此事说来话长,但阿朱的伤却耽搁不得,请大师容得薛大夫先为阿朱治伤。大师的疑问,在下稍后自会讲说明白!”
一个持剑的汉子忽然喝道:“乔峰这厮奸诈狡猾,什么稍后再说,必是拖延之计!待他稍后脱身而去,又去哪里找他?大师万万不可受他欺骗!”
乔峰戟指骂道:“胡说八道!我姓乔的说话,向来一口吐沫一个钉,你若再有一字臆测,毁我清誉,我必杀你!”
那人见到乔峰满面杀气,表情狰狞好似猛兽,张了张嘴,不作声了。
又一人嗤笑道:“区区胡虏,有何清誉可言?方才李兄说话直接,道理却是不错的。乔峰,我看你还是先将玄难大师的疑惑解答清楚,再提其他吧!”
乔峰怒极,看向场内群雄,只见众人或是冷笑,或是怒视,或是漠然,或是幸灾乐祸,却无一人将阿朱的性命放在心上。他的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悲凉之意,正欲忍耻求恳,忽听裘千仞冷声道:“都把我说的话当放屁么!”
此言一出,场中情势顿时一变,众人视线亦集中在裘千仞身上。
裘千仞对薛慕华道:“薛大夫,请你命仆从扶着阿朱姑娘,一起前往后院疗伤。”在后者答应后,又以灼灼目光扫视场内群雄,喝道:“你们这些人贯以侠义自诩,现下见到一个无辜之人命在旦夕,却诸般推脱阻拦,连医生都被你们捆裹在这里,又算得什么侠义道?英雄大会?嘿嘿,我看是狗熊大会!”
就在裘千仞呵斥群雄之际,薛慕华已与游氏双雄商量妥当,寻了几位仆役从车厢之内扶下阿朱,薛慕华亲自跟随,几人一同往后院厢房去了。游氏双雄虽留在此处主持大会,但看两人手足无措的模样,大会虎头蛇尾之结局亦可预见。
群雄摄于裘千仞的威势,不敢阻拦薛慕华带着阿朱离开。但人人均为裘千仞的奚落之言,积了一腔愤怒在心内。
场内静了片刻,有一位中年妇人缓缓走了出来,此女一身缟素,面容清丽,她转向裘千仞,慢慢道:“裘先生,你武功高强,威风凛凛,而奴家马氏,只是一位不会武功的妇人。但是值此英雄聚会之际,奴家有句话不得不说,乔峰杀我亡夫马大元,奴家与他不共戴天!若只为裘先生一句包庇的话,便让这厮继续逍遥,奴家就算活着,也必会食不甘味,寝不安席,生着还不如死去!如果裘先生非要包庇此恶贼,还请你速速出手杀了我,省得我受这份活罪!”
妇人一番话出口,令得在场群雄敬佩不已,亦是羞愤不已,暗想:“我堂堂武林高手,平日自诩英雄豪杰,临事之际,竟还不如一个寻常妇人!”
气冲牛斗之下,大家一时间忘了忌惮裘千仞的武功威势,便欲上场拼命,同时看向四周,暗道:“大伙儿并肩子上,姓裘的武功再高,一虎架不住群狼,也非失败不可!”
裘千仞却笑了出来,对那妇人道:“你叫康敏?”
妇人一怔,答道:“正是奴家。裘先生怎知道奴家闺名?”
裘千仞道:“怎么不知道?你可是大大有名!”说罢眼中猛然射出两道精光,便如利剑一般,直直刺入康敏眼中,口中问道:“马大元到底是怎么死的?”
群雄听得此问,不禁心下奇怪,丐帮副帮主马大元为乔峰所杀,此事哪个不知?
康敏只觉得一道强光射入眼中,心下便迷糊起来,随口答道:“是我勾结执法长老白世镜,先由我在马大元饮食之中下毒,然后经白世镜之手所杀。”
此言一出,犹如一滴油落入火焰之中,整个广场顿时沸腾起来。
丐帮有十余人正在西侧一角,闻言纷纷哗然,一位白发白须的老丐猛然纵出,他乃是此间丐帮众人的首领徐长老,只听他喝道:“马……马夫人,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另有一位冷面的中年长老呆呆站立,脸色时青时红,正是康敏所言之白世镜。
裘千仞眼眉一立,喝道:“安静!”声音不大,却如海浪般滚滚涌动,震荡心神,令大声喧哗的群雄不禁安静下来。众人稍稍平静之后,又是精神一振,知有一件绝密丑闻将于此处暴露而出,不禁屏息凝神,竖起耳朵,期待起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裘千仞继续问道:“你们为何要杀马大元?”
康敏道:“马大元顽固不化,明明执掌着令乔峰身败名裂的证据,却迟迟不愿交出,还数度呵斥于我,不令我参与丐帮事务。我一怒之下,便联合白世镜杀了他。”
裘千仞道:“那白世镜为执法长老,平时最是公正严明,又怎会帮你杀害马大元?”
康敏笑了一声,道:“狗屁的公正严明!他不过是个好色之辈,老娘勾勾手指,他便哈巴狗一般爬到了老娘床上。我让他杀马大元时,他开始还不肯,后来我说要将我们上床之事告诉马大元,他便答应了,用他那什么擒拿手,扭断了马大元的脖子。”
众人听至此处,方才醒悟:马大元死于自家绝学锁喉功之下,开始时大家都认为是姑苏慕容所为,后来又认为是乔峰所为,盖因前者擅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后者与马大元相熟,可以模仿其武功。其实却忘了白世镜的缠丝擒拿手,此功与锁喉功也甚为相近。
白世镜此刻面色灰败,垂下头颅,一语不发。众人见他面色,本来只信五六分的,也信了八九分,纷纷露出鄙视厌恶之色,有那性情急躁的,更是往地下吐口吐沫,道:“呸!好色无耻之辈!”
丐帮众人亦远离了白世镜,将他孤立出去,同时脸红似血,斗大头颅似有千斤之重,恨不得直接栽到地底下去。
裘千仞道:“你和白世镜杀了马大元,得到了让乔峰身败名裂之物,后来便在杏子林中召开大会,一起揭露乔峰身世,是吗?”
康敏摇头道:“不是这样。白世镜这废物,杀了马大元后自责不已,再也不肯帮我的忙,就连我用他的丑事相威胁,他亦咬牙不肯。我只好找上另外两人……”
话音未落,忽然响起两声大吼:“银妇住口!”“死来!”两道人影从丐帮队中闪出,来到康敏近前,两根竹棒带着呼呼风响,向其头颅劈落。
裘千仞伸袖一拂,两人便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飞回,扑通扑通两声,躺落在地上,寂然不动,只是睁着四只大眼,死死看向康敏。原来他们在裘千仞一拂之下,已被锁住几处大穴,动弹不得了。
群雄不禁“咦”了一声,原来这二人乃是丐帮的徐长老与“十方秀才”全冠清,不知这两人为何忽然出手,难道是急着为丐帮清理门户?
裘千仞哈哈笑道:“两位想要杀人灭口么?却要问问我裘某人答不答应!”
乔峰忽然上前拱手道:“裘先生,今日你为在下洗脱了老大一项罪名,解了我心中老大一样疑惑,在下实在感激不尽。只是……还请先生稍留情面,问话至此,也就罢了。”
原来乔峰聪颖无比,已从方才一番问答中,察觉出丐帮内还藏有诸多不忍言之丑事。他虽已脱离丐帮,却对后者始终有认可之意,亲近之情,不忍丐帮在群雄面前太过难堪,所以出言相阻。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这可不成!老子正听得过瘾呢,怎能就这般算了?再说大伙儿都是正义之士,理应了解此中真相,以便匡扶正义,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一番话语之下,顿时得到一片附和之声。唯有丐帮众人对此老怒目而视,然而帮中不幸,出此逆事,他们又有何脸面斥责他人?只好暗气暗憋。
裘千仞问道:“这位老人家姓甚名谁?”
老人挠了挠头,道:“这可为难我了,我昨天叫赵钱孙李,明天叫周吴郑王,名字没有定数,这样吧,你叫我赵钱孙便成。”
裘千仞点头道:“原来是赵钱孙,方才阁下所言确是有理,与我所见略同,我这便问下去,阁下静静来听就是,必能教阁下听得过瘾!”
赵钱孙嘿嘿笑道:“那敢情好!”
裘千仞转向乔峰,一摊手道:“乔兄,你也听到了,大家都想让我继续问下去,我也不便违逆众意,只好拂你面子了。”
乔峰听罢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裘千仞转过头去,再次对康敏道:“继续说下去。”
康敏道:“我联合了丐帮的徐长老和全冠清,他们都是我的入幕之宾……”
说至此处,众人再度大哗,尤其是惊奇徐长老八十余岁,竟有这般心力。一些胡须花白的江湖客更是露出不忿之状,暗想:“奶奶个熊!这老糟头子艳福不浅!平时也不知如何保养的?”一时间说不清是妒是羡。被裘千仞运起如锋目光一扫,众人才算安静下来。
康敏继续道:“……又素来嫉妒乔峰的威望,便与我一拍即合,由徐长老出面主持,请了书信中所涉人物前来,而全冠清则负责在杏子林中接应配合。如此才有了杏子林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