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放榜,很大区别于县试和乡试。
因为他们基本都是举人,是有身份和地位的,被人尊称举人老爷。
他们自持身份,一般是不会去和以前一样挤着脑袋,亲自去看那皇榜。
但,今年不同,连科举都改革了!
时间压得很紧,他们也没有机会回老家,都只能在驿馆待着。
加上前两天闹得沸沸扬扬的科举舞弊案,让这些考生都再没有那一丝丝的自尊心。
他们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基本上都起了个大早,在皇城外面等着放榜。
张居正打理了一下那一把美须髯,看着铜镜,很是自信地出门。
和他一样,数千举人,也纷纷出门,去看皇榜,要是能有幸中第,那才是平步青云!
只有进士,才算是读书读出息了,也有做大官的机会。
举人大多也就是分配到偏远地方做个知县。
二者的前途未来,不同等级,不能相提并论。
朱载基带着二十八小弟,也浩浩荡荡地走在大路上,引起注视,让人议论纷纷。
不少举人,对他们指指点点,小声讥笑谩骂。
“这样一群纨绔,也配来和我等一起来考科举,也不怕丢人,真是可笑。”
“也不知道他们的长辈是怎么考虑的,我大明的这些勋贵,真是越来越胡来了,怪不得陛下要出《整顿官场,改革科举》的题目了!”
“看来陛下是对这些蛀虫失望了,这也是我等新锐读书人的机会!”
“等我等高中进士,入朝为官,定要为大明正一正风气!”
许多举人很是自信,还没有出成绩,就认为自己是考中的,大谈未来,还要正一正朝廷风气?
朱载基对他们摇头,然后转身,一脸郑重的对身后小弟告诫道:
“你们看见了吧,这就是读书读傻了的典范,隔着白日做梦呢,还没考中进士,就说要正朝廷风气?”
“你们说,他们是不是有些太幼稚了?”
严鹄一脸配合,很是认真地点头,回道:
“是啊,大哥说得太对了!
这样的人,就算走了狗屎运中了进士,恐怕也没有机会入朝为官,恐怕一生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还搁这谈正朝廷风气?”
陆绎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谈得最欢,骂他们骂得最凶的一个中年文士身后。
他突然飞起,凌空一脚,就朝着这人踹了过去。
“佛山无影脚!”
陆绎看着这个扑倒在地上的人,吐了口吐沫,不屑地骂道:“就你这样的扑街!就凭你也敢骂我们?”
郭猛笑着摇了摇头,这个老六,真是越来越六啊,跟着大哥学坏了!
朱载基哈哈一笑,一招手,带着他们再次上路,一路上,再无人开口辱骂他们。
当然,这些围观者的眼中,那嫉妒、仇视与愤怒,是藏不住的。
放榜的地方,早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朱载基在外面听了一阵,大多是在猜名次。
张居正的呼声最高,很多拥趸,称他为会元!
王世贞、杨继盛、李春芳等人的呼声也不少,
他们的拥趸还在激烈的争论争吵谁才是第一。
“不知道你们在争什么?这次的会元,你们是没有希望了!”
郭猛朱时盛一左一右,强势扒开了一条路,
朱载基悠哉悠哉地走了过去,并高声说话,瞬间把所有仇恨都吸引过来了。
夏冬在考完后和自己说过他的文章答案。
他用的是自己教过的顺逆之法,历史再有个十年才会出现的新式文体格式。
这种文体厉害之处就在于,前四股要从题序而下写到题尾,后面的四股要从题尾逆序而上,卷到题首。
这样可以做到井然有序,层次分明,有悬念吸引力,让人耳目一新。
这样全新的八股行文,已经算是了不起的跨越了。
等于是别人还在骑自行车的时候,你已经开上了小轿车。
能把八股文写好的,放到21世纪,什么文章都可以写好!
八股文可是很难的,又要注重格式,又要引经据典,弘扬儒学仁义……
朱载基生前,是个写文章的高手,对八股也有一点点了解。
当时朱载基就很欣慰,心中大定,夏冬这小子出息了,敢直接用上如此难的公式了。
夏冬的文章,得到了杨慎的高度评价,认为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好文章,必定能取得一个非常不错的名次。
不愧是夏言的孙子,这份才华天赋遗传好了。
江西也不愧是人杰地灵,钟灵毓秀之地!
“哼!不知所谓!”
杨继盛哼了一声,就闭上双眼,静候放榜。
张居正轻抚长髯,面对众人的夸赞,一脸的淡然,笑道:
“在下考得一般,一般,哈哈,现在还是莫说什么张会元,等放榜后再说不迟!”
王世贞不服,这家伙,仗着长这一把漂亮的胡须就以为无敌了?
这谦虚得都以为他已经稳了第一?
“张江陵,你可太谦虚了,我看你必定是会元了,除非你的诗文还是像以前那样幼稚俗套,哈哈哈……”
这冷嘲热讽,让张居正的脸色拉了下来,诗文确实是他的短处,他最恨别人拿这事来说!
前有那可恶的小皇子,现在又出来了一个王世贞,真是可恨!
可惜,这个王世贞也是有背景的,而且文才更是出色,甚至比自己还要高上那么半筹!
张居正想要反驳,但也没有什么好说辞,索性也跟着杨继盛学,闭目养神,不再理会这些闲言。
李春芳见两个最有势头的竞争对手被人给压住了气势,他很谦虚地说道:
“这次科举很新颖,题目也太难,我恐怕是不成了。”
未来的一代帝师,殷士儋也一副考得不行的模样:“是啊,我也不成,差点交白卷。”
一般考得不错的,优等生都会谦虚的说,考得不行。
结果一发下成绩单,不是满分就是九十多。
这也算是读书人的一些潜规则礼仪吧。
这时,一道有些稚嫩的声音传出,让一众举人小小惊讶了一下。
“我觉得不难啊,你们都是举人,怎么还会交白卷哦?”
夏冬只有十一岁,还时常打灯笼,虽然有些沉默寡言,但心思还是比较纯净的。
他看见这些被人围在中央的举人都一个个地说考得不行,试卷太难,不由得自来说上两句。
顿时,炸开了锅,又有不少人开始阴阳怪气,嘲讽不断。
“兀那小孩,你是谁家的野孩子,鼻涕都快掉进嘴巴了,快回家让你妈给你擦擦!”
“哈哈,就是,这样一个小孩,也敢大夸海口,还说不难!难不成你也是这次的考生?真是笑死个人!”
“咦…我认识他,他是夏家的,以国子监荫监的身份也参加了这次会试!”
有举人是本地的,认出了夏冬,他也是有些读书人的骨气,为夏冬说了一句公道话。
“这小家伙据说还是有些水平的,不是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能比的。”
“快拉倒吧!监生…那不就是二世祖嘛,去镀金的,这样一个连卫生都搞不好的小娃娃,怎么会有什么才学?”
“哈哈哈哈哈……”
夏冬气得小脸通红,但言辞木讷的他并不擅长吵架,只能干瞪着眼。
郭猛等人与夏冬不对付,自然不会给他出头,看他笑话还来不及呢。
朱载基冷冷看着这些大笑的举人,发狠地大吼道:“够了!都给老子闭嘴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