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智上楼把煤球换上,往炉子里撒了点盐,拿了把扇子,对着下面的炉眼轻轻扇着,没过一会儿,火苗就上来了。
这一系列动作宛如行云流水,看得马淑芬目瞪口呆:“小智,你生火咋这么老练?啥时候学会的?”
“这又不是造飞机,没啥技术含量。”
卖了十几年烧烤,又在酒店帮厨三年,这些活儿韩智闭着眼睛也能做。
他打了个哈哈,蒙混过去了。
更让马淑芬吃惊的是,韩智拌饺子馅的手法也非常熟练。
泡大料水,往肉馅里打水、拌生油,很多东西她听都没听说过。
“妈,你带着小丽看电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了。”
韩智擀饺子皮,包饺子,手法更是快的出奇,马淑芬就是想帮忙也插不上手。
饺子煮熟,韩智盛了满满一大碗,端到马淑芬跟前。
另外还调了一小碗蘸水,香油、辣椒油、蒜末、香菜和葱花,他记得继母不吃醋,所以没放醋。
马淑芬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夹了一个,沾了蘸水,塞进嘴里,真的好吃。
她的眼眶一下湿润了,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吃上现成的了。
韩丽在一旁也是大快朵颐,吃一个饺子说一声好吃,末了还跟韩智商量,能不能以后天天包饺子吃。
一家人其乐融融。
这是韩智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温暖。
重活一世,韩智觉得继母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他之前是被传说吓怕了。
什么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
什么人生最苦有后娘,多数怀揣坏心肠,不是亲生关怀少,只要不打就算强。
什么后妈总归不是亲妈,永远隔层纱,永远不可能真心对待自己。
什么后妈就像西北风,刮得你脸疼。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他从内心深处,一直都在抗拒继母。
其实,细说起来,继母从来没有不让他吃饭。
是他自己心高气傲,拌两句嘴就离家出走了。
第二锅饺子煮熟后,韩智给陆通端了一大碗,自己吃了一碗。
等马淑芬和韩丽都吃饱了,他又下了一锅饺子,煮熟之后,才让韩丽喊韩泽起床。
韩泽标准女儿奴,被韩丽揪着耳朵拉了起来,起床气无处发作,瞧见了韩智,没好气的说:“杵在那儿干啥?还不去给老子买烟?”
“哥早就买了。”
韩丽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洛阳牡丹,拆开口,抽出来一支,递给了韩泽。
韩泽脸色好看了不少。
他抽了半根烟,然后吃饺子,听说饺子是自己儿子包的,越吃越香,越吃脸色越好。
等一大碗饺子吃完,他竟然笑了起来。
马淑芬白了他一眼:“看把你美的?”
韩泽拿起半根烟,点着了,猛吸一口,然后吐了一个漂亮的眼圈,得意洋洋的说:“有这样一个懂事的儿子,能不美吗?”
收拾好锅碗瓢盆,韩智让继母带着韩丽去看电影,他下楼用仅剩的钱,买了一瓶醴泉大曲,别在后腰。
他想和父亲好好谈谈。
小屋里只剩下父子两人。
韩智仔细打量着父亲。
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这个给了他生命的男人。
他只和眼前这个男人一起短短生活三年,感情绝对说不上深厚。
在韩智看来,这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一直到那一天,父亲永远离开了,他才发觉,天塌了。
说心里话,父亲如果脸上没有酒糟疙瘩的话,绝对是个帅哥。
倔强的头发,大眼睛,大鼻子,高鼻梁,像极了香港明星李修贤。
作为采购员,韩泽与各式各样的人打过交道,哪怕是面对局长,他也没有像现在这么拘束和紧张。
他点了一根烟,借此来缓解心中的不安。
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想面对韩智,因为这个儿子的眉眼,与他的亡妻至少有七分相似。
一看到这个儿子,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残忍地撕裂他内心深处的那个伤疤。
那一年,韩智还没过周岁,他酒后和妻子拌了几句嘴,没想到她竟然喝了农药,寻了短见。
韩泽使劲咬了咬后槽牙:“我承认,对不住你们母子。你想怎么样吧?给你妈报仇吗?”
韩智笑了:“爸,说什么呢?你们大人之间的恩怨,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韩泽又深深吸了一口烟:“那你后腰揣个酒瓶干什么……”
竟然被父亲误会了,韩智哭笑不得,把醴泉大曲拿出来,打开了,直接倒了两碗,然后端起一碗:“爸,儿子敬您一碗。”
韩泽这辈子酒友无数,甚至局长都敬过他酒,可是被自己的儿子敬酒,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他激动的端起酒碗,手抖得厉害,连带着酒也撒了不少。
父子两个碰了碰碗。
韩智一仰脖子,一口气干了:“我先干为敬,您随意。”
韩泽喝酒什么时候输过,也来了个一口干。
他想拿酒瓶再倒,韩智已经麻溜的把酒瓶收了起来:“爸,喝酒要适量,点到为止最好,今天就一人一碗,多了没有。”
韩泽的酒虫被勾了起来,可是又拗不过儿子,只好作罢。
韩智指了指这间小屋,直视韩泽的眼睛:“爸,我今年十八岁,成年了,就不说了。但是您觉得居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对小丽好吗?”
被儿子如此质问,韩泽一下子有点儿接受不了,过了好大一阵才缓过神来:“小智,爸也不想,可是爸实在是没法子呀!”
“不,您太小看自己了,您有办法,只是您不想去做而已。”
韩智了解父亲的能力。
沟通能力出类拔萃,自来熟,尤其擅长在酒桌上交朋友。
做采购绝对是一把好手,否则公司的人也不会任由他占着办公室。
韩智一字一句地说:“我想问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韩泽被逗乐了:“做什么?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吗?我还想做采购科的科长呢?”
韩智却是一本正经:“爸,说实话,你不是做科长的料儿,否则你早就升了副科。”
被儿子这么看不起,韩泽有些不服气,可是想反驳却是无从反驳,只有捏着鼻子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