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布的武艺虽说比不过孙坚旧部的几位猛将,但是这三寸不烂之舌却是那些驰骋沙场的武将比不了的。
灵堂之上,张昭仰天长啸,虽有虎狼环伺,仍有面不改色的心性和临危不惧的勇气。
灵堂之下人头攒动。
笮融门客三十余人,如今被他一怒杀了几个,大多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尔等岂非要纵容这等汉贼在此叫嚣?”笮融一怒,拔刀而立,这众多儒生纷纷抱头上台直面张子布。
再看张子布神色自如,余光扫视了一番,拱手道,“不知道谁先请?”
“张公且慢。”一门客上前连忙俯身作揖道,“今日张公是我们笮将军的座上宾,客远道而来,哪有非要搏个你死我活的道理?不如张公且与我们台下一叙,我等早听闻张公文采斐然,都有些文章想向张公讨教一二。”
这门客儒生倒也不蠢,如此说便是想给张子布一个台阶下,一来可以让张子布作为前辈身份调教后辈,二来,则是他们这三十多个儒生也并非悍不畏死之辈,求个保命罢了。
倘若今日之事,换成是江东二张之中张纮张子纲,此时估计老先生性子温和,也就顺着这小儒生的话下来了。
可站在台上的偏偏是他张昭张子布啊!
只见张子布笑着上前,对着那儒生朗声道,“小小儒生当真可笑,排在我张府门前的客卿不说百人也总有十位,哪一个不是登门拜访求我张昭一幅墨宝,你让我随你去我就随你去?你当我是那瓶子巷里给钱就脱衣裳的半老徐娘?”
张子布满口诨话让前者不由觉得惹了一身臊,转头又惧怕笮融盛怒,连忙往一众儒生堆里跑。
笮融则在一旁持刀大喝道,“跑什么跑?今日若是说不过张子布,你们都得死!”
看着笮融瞪圆的眼睛,儒生们便是吃奶的力气此刻也使出来了,又来一儒生连忙道,“我们笮融将军是佛门的俗家弟子,为佛祖塑金身,为帝王忧天下,如今投在汉室刘繇刺史麾下,连刘大人都不计前嫌,又哪轮得到你张昭来说三道四?”
张子布双手揣在袖口中,听着这小小儒生蛮横,登时笑得险些直不起来腰,道,“说得好,我一入这秣陵城,便发现了,你们这位笮融将军好大威风,酒肉不忌口,美女不离手,偏生要逼着老幼妇孺跟着他一起诵经,这等皈依不匡正行为,不内自省,只在外做戏,想必笮融大将军跪在佛前所求也不过是加官晋爵,早日成为一方霸主吧?”
“这发愿之事,本就是在于个人。”又来一白面书生道,“张公好歹也是名门大儒,自该懂得人除生死无大事的道理,如今笮老太爷灵堂在前,张公如此喧闹,岂非扰了老人家身后清净?张公当真不敬畏鬼神吗?”
“当年高祖刘邦于咸阳郊外被项羽相邀赴宴,可清净?”
“张公所说……是鸿门宴?”那书生面露疑惑道。
“不错。”张子布挺直了身板道,“高祖当年赴宴之时不曾喧嚣,却仍有刀光剑影于暗处摩拳擦掌。昔日高祖险境,今日便是轮到我张昭,张昭惭愧不若高祖那般沉稳心性,如今孤身赴宴,但见城门烹人肉,府中见刀兵,总觉得人之将死,得趁着头还在脖子上的时候说上一说。”
书生向四处看了看,顿时双目低垂,不敢妄言。
张子布却继续道,“当年项羽是否是因为高祖吵闹,便要杀他?”
一众斯文人,竟无一人敢言。
“我来告诉你们。”张昭伸手戳着几个靠前儒生的肩膀道,“非也!是项羽杀心早起,这才要摆下鸿门宴。那我又问你们,今日笮融要杀我,到底是因为我张昭吵闹还是因为他本就想杀我?”
张子布字字诛心,掷地有声,一时间在场的儒生无一再敢上前作答。
还是薛礼将军连忙上前说合道,“子布,子布啊!哪有什么鸿门宴,不过是笮融将军不愿看你明珠暗投,想请你吃杯水酒罢了。”
薛礼转头看向笮融道,“笮将军,看在往日相识的情分上,还要与子布好生相劝,不要大动干戈才好啊!”
见笮融不肯动作,薛礼连忙上前俯身道,“张昭此刻不过是孙策身边的一位谋士,此时孙策没来,若是轻易动了他,定会毁了主公的全盘计划!当利和横江二城失陷,牛渚营也落入孙贼手中,若是再给了他攻打秣陵的理由,只怕你我二人都要剔透去见主公啊!”
薛礼将军正在两人身边周旋,这才让针尖对麦芒的两人稍有缓和。
“哈哈哈……”笮融朗声笑道,“张子布当年便是用这张利嘴得罪了陶谦大人,这才入了狱,吃了许多苦头,多年不见,这嘴竟愈发威风了。”
张昭只是冷笑,被薛礼将军生生拉下台,拉到首席,薛将军身侧落座。
薛礼举起酒杯道,“今日虽然你我二人各为其主,但总归都是旧识,你放心,你张子布酒坐在我身侧,有我在,笮将军不会动你。”
张昭笑了笑,“薛礼将军当真是位和事佬,若是两军交战刘繇输得太惨,只怕还会派你前来军中大帐说合。”
听着张昭的话,薛礼放下酒杯道,“孙策大军虽然连胜,可有我和笮将军在,这秣陵城便是固若金汤,孙策虽然围困庐江城之时,为袁术立下奇功,可秣陵不是庐江,身后便是我主坐镇曲阿,战况瞬息万变,你也未必能打得过我。”
“可你忘了,我主公有我。”张昭说话的时候,面孔之中自有三分倨傲。
薛礼拱手道,“如此说来,我倒期待与张公一战,我倒要看看是谁技高一筹。”
说着,两人又喝了一杯酒,一转身,却见笮融刚连杀了三十多名儒生,一身血污提刀而来。
薛礼朗声道,“笮将军,万万不可啊,你且过来,我与你细说其中利害。”
薛礼正拉着笮融左手往旁侧走去,只见一柄长刀直穿薛礼腹部,官场老臣登时倒地不起。
“你危难之际,是我收留举荐,你……竟恩将仇报!你……”
垂死之人,怒目圆瞪,死不瞑目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