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的从天而降,完全出乎乌赤金的意料。乌赤金都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哪知竟有柳五这般人物突然现身相救,这个转变真是让乌赤金始料未及。
乌赤金正要对柳五致意,客气的说道:“柳总管,感谢…”
柳五一改刚刚的轻蔑表情,脸色漠然的打断乌赤金的话:“别谢我,这不过是笔生意,有人付钱,我收钱办事,如此而已,你要是谢了我,这笔买卖就扯不清楚了。”
乌赤金心想,是谁会花钱让柳五出手相救,而且还是从修罗庄园手上救人,这个价码肯定不低,自己可不能白受这份人情。
乌赤金继续问道:“敢问柳五总管,付钱让柳五总管相救乌赤金的,不知是哪路朋友?”
柳五不悦的说道:“都说你乌赤金是万山第一智者,怎么竟是这么不上道的角色,难道我还能把客户的名字告诉你吗?”
乌赤金让柳五这番话给怼的一时语塞,柳五所言不虚,既然是拿钱办事,怎么可能透露客户消息,这不是坏了江湖规矩吗?
水映月见柳五对乌赤金出言不逊,立刻反击说道:“我爹爹岂是知恩不报之徒,与其忘恩负义,上不上道又如何?总比那些只认钱财,不明是非的人强多了。”
乌赤金见水映月冲撞柳五,立刻一把拉住水映月,喝斥她不可无礼,毕竟刚刚柳五才救了自己,就算他是收钱办事,自己无论如何也得承他这份情,更何况眼下就是流水黑市,这可是柳五的地盘,得罪柳五可不是件好事。
乌赤金于是替水映月向柳五道歉,说道:“孩子还小,心里没个计较,柳总管别和孩子一般见识,我替他向柳总管赔不是。”
柳五回头看了一眼水映月,投以赞许的眼神说道:“年纪小小,妳这胆识可比你老子高明多了。既能言之成理,又是孝勇双全,合我的胃口,没事,我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水映月在背后偷偷做了一个鬼脸,喉咙里咕噜咕噜,不清不楚的说了一句:“谁想合你的意!”
乌赤金怕再生波折,立即将水映月紧紧抱在怀里,不让她再胡言乱语。
小船逐渐驶进曲折交错的沟渠,水道两旁的夹屋也逐渐多了起来,日头落山后,流水黑市紧接着华灯初上,俨然就是一座热闹繁华的城市景象,小船继续缓缓的在水道中摇曳着,那柳五却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水映月好奇的左观右看,兴致盎然的想象那些门店挂上的买卖秘语,她对家家户户木牌上的每个字是个个清楚,却对他们做什么生意一无所知。
他看着前方的小船正靠向一户人家,双方激烈频繁的比手画脚,一看就知道是在讨价还价。
水映月兴奋地对乌赤金说道:“爹爹,我们也去买点什么东西?”
乌赤金笑着说:“妳看得懂那个店家卖的是什么吗?妳都不知道卖的是什么,怎么去买东西呢?”
水映月不服气的说道:“我们可以问啊,问了不就知道了。”
乌赤金解释着:“要是看不懂他们的暗语,就表示妳不是黑市的买卖人,不会有人愿意跟妳做买卖,他们甚至连理都不想理妳。”
水映月不死心的继续问道:“我给钱也不卖吗?如果给很多钱呢?”
乌赤金接着说明:“这就是流水黑市的规矩,他们只跟懂行的人做生意,一来避免官府的人来找麻烦,二来免得跟不懂规矩的人牵扯不清楚。”
水映月点了点头,表示了解,接着又问道:“我们现在上哪去和师祖他们会合?这里至少也有上千个铺子,我们得找多久?”
乌赤金说道:“不用找。天问阁在流水黑市有好几个铺子,我们上天问阁的铺子就能找到他们。”
水映月不解的问着:“天问阁为什么会在这里设许多铺子呢?”
乌赤金看着水映月开始对这个世界产生兴趣,心中很是欢喜,是以极具耐心的对她的提问回应:“因为这里什么买卖都有,各路买家卖家无时无刻不得保持消息灵通,才知道该怎么进行眼下的买卖,天问阁在此广设店铺,就是方便所有买家卖家随时能找到他们打探消息。
另外,天问阁的生意也分为三六九等,不同的铺子卖的是不同的情报,免得形形色色的买家都挤在同一个铺子讨价还价,不免造成大家困扰。
最重要的还是地位的问题。之前爹爹告诉过妳,这里是天问阁的大本营,表示天问阁在流水黑市有着极高的地位和影响力,因此天问阁能在这里拥有更多的铺位。”
水映月继续问道:“这天问阁到底做的是什么生意?云从龙姐姐那么漂亮,怎么也做这见不得光的买卖呢?”
乌赤金笑着说道:“天问阁号称能给妳所有问题的答案。不论妳想知道什么消息,只要付得起钱,天问阁几乎都能帮妳打听出来。”
水映月吐了吐舌头,一脸崇拜的说道:“原来云从龙姐姐这么厉害,能打听得出天底下所有的秘密?”
乌赤金点头说道:“这个天问阁是云老板祖上传下来的家业,已经在江湖上成名好几十年,这些秘密当然不是她亲自去打听来的,而是天问阁里成千上万伙记四下出去张罗的。
当然云老板本身的聪明才智那是无话可说,否则哪能带得动那么多能人异士。”
随着乌赤金与水映月两人的一问一答,他们终于来到天问阁在流水黑市的本铺。乌赤金指了指岸边的铺子对水映月说道:“我们到了。”
水映月仔细的看了看这个铺子,发现这铺子既没挂着天问阁的招牌,也没挂出任何货办买卖的牌子,不过就是个光秃秃的店面,和两个站在一旁笑容可掬的年轻男子,礼数周到的欢迎着自己与父亲。
其中一人对着乌赤金低声说道:“老板他们也刚到不久,先生这就请进吧。”
乌赤金回以点头致意,接着便牵着水映月的手,直接走进天问阁本铺的内厅。
水映月一路上看着两岸杂乱错置的门店,心想,这天问阁里面定是狭窄破旧,哪知这一走进来,却发现竟是别有洞天。
他们在那年轻男子的引领下,走进铺后一个又一个的蜿蜒廊道,经过一处不大不小的园子,接着经过一个露天的戏台,绕过一个不过十呎方圆的池塘,来到一处雅致的草庐之前。
水映月一看这个草庐,压根和之前在郑家屯所见的如初一辙,看来这清幽脱俗的环境应该就是云从龙偏爱的风格。
那个中年男子在草庐前停下脚步,接着将乌赤金一行人交给草庐前守候的一个年轻姑娘,接着便由那位姑娘领着乌赤金与水映月进到草庐里。
一进草庐,乌赤金便看到灵蛇一行人全都安然无恙的坐在屋里歇息,除此之外,就连霍西亭、多闻、布依人、高冷峻也出现在此。
原来霍西亭在赶到郑家屯后,循着狼群的足印而行,不到半天便与灵蛇等人不期而遇,在一番寒暄问候下,知道灵蛇一行刚刚才遭遇到鬼使神差的袭击,他们担心乌赤金可能也会遭遇到类似的对手,尽管当时乌赤金的身边有着百夜斩率领的扶摇队相伴,但他们毕竟不是灵蛇,要是遇上鬼使神差这样的狠角色,鹿死谁手还真不好分说,因此便结伴一同赶往流水黑市,遇事也好相互支持。
乌赤金照惯例先向灵蛇行礼,接着便对着云从龙说道:“这趟路辛苦妳了,谢谢妳把大家安然无恙的带到这来。”
云从龙先倒了杯热茶塞到乌赤金的手里,接着说道:“这趟路我还真没出到力,一路上高手云集,剧情高潮迭起,我就是想出力也轮不到我。”
接着云从龙便将这一路上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与乌赤金知晓。乌赤金本以为前两天自己那一趟五圣教总坛之旅已经够让人匪夷所思了,没想到灵蛇他们的遭遇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原来荒野重与暮城的仇恨都是在不知不觉中给记到东牙山的头上,他实在想不出东牙山到底做错了什么,但东牙山的确又必须承担起最大的责任,更何况东牙山身为万山诸国之首,总不能拍拍屁股推说一切与我无关,但是这个责任又该从何负起呢?
无论如何,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拼凑在一起,整个故事的轮廓也算呼之欲出了。虽说一切恩怨的缘由至此已大致明朗,但是乌赤金的心情却无法轻松起来,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去化解,只怕洛小园的精妙棋局也是无能为力。
他无奈的看着灵蛇,此时的灵蛇要比乌赤金更为茫然,自从几天前听完暮城说出一切,灵蛇便不断的在心里盘算着未来该怎么来化解这些事。
灵蛇唯一庆幸的是他能在暮城咽气之前亲自向他赔罪,虽然那句道歉并不能稍减暮城以及牙狼族人长久以来所受的委曲,至少暮城在临终前愿意接受的自己的诚意,也愿意给自己机会回东牙山对牙狼人有所弥补。
但是荒野重呢?现在上哪去向荒野重道歉?又有谁能代表荒野重来接受道歉?此时的灵蛇同样只能回以乌赤金一样无奈的眼神,告诉他此时自己同样束手无策。
虽说此事困扰甚巨,但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更紧急的事必须先做,乌赤金知道此刻最需要温暖的是洛小园。
短短数日里,他失去了自己最爱的父亲与师傅,而父亲的死,更是辗转因自己所闯的祸而造成,他相信洛小园心里一定正承受着巨大的折磨,再加上一向对洛小园照顾有加的木铜王子突然就成了杀父仇人,老天爷真是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乌赤金轻声对洛小园喊着:“小园,你来我这里,我有件东西要给你。”
乌赤金一眼望向洛小园,只见水映月已在一旁紧紧牵着洛小园的手,原来在刚刚云从龙将一切娓娓道出时,水映月便已心疼的站到洛小园身边,表达自己对洛小园的支持。
乌赤金对水映月点头表示赞赏,欣慰着女儿果然长大懂事了。
他从自己怀里取出一本书,接着对洛小园说道:“这本天运数术,从今天起,就是你的。
说句实话,这本书我看了几十年也搞不清楚,今天我就将它交给你,我相信你一定能参透这本书,然后也教会小月,可以吗?”
乌赤金和暮城对洛小园有着同样深刻的了解,他们都知道安抚洛小园最好的方法就是转移他的注意力,尤其是让他肩负重任,责无旁贷的重任。
洛小园小心翼翼的接过那本书,诚惶诚恐的问着:“连乌阁主都看不懂的书,我能看得懂吗?”
乌赤金摸了摸洛小园的头,说道:“除了你,天底下还有谁能看得懂?你或许不知道自己有多特别,有好多次在我最彷徨最无助的时候,都是依靠你的启发去找到方向。
你还记得我找你下过的五兽棋吗?我就是靠它们来启发、激励自己的,只是你的年纪还小,不知道自己有这个力量,也不知道怎么善用这个力量。”
乌赤金此话一出,众人除了灵蛇对此了然于胸,其他人对乌赤金所言都惊讶不已,姑且不说乌赤金在大家心目中的聪明绝顶,就说洛小园此刻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他凭什么能让乌赤金对他如此佩服?
此间同样聪明绝顶的云从龙与霍西亭也好奇而疑惑的看着洛小园,在这短短几天的相处时间里,他们在洛小园身上看不出任何一点能让乌赤金如此佩服的蛛丝马迹。
对云从龙与霍西亭来说,他们与洛小园接触的时间不长,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接触的洛小园都是沉默寡言的洛小园,这些日子洛小园遭遇到的更是他人生最大的低潮,他们根本没机会见识过洛小园神采飞扬的样子。
霍西亭日前在解危星月国主的困境时,已经对乌赤金与云从龙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两个人让一向自诩聪明的霍西亭见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知这才刚适应没多久,居然又出现一个连乌赤金都自认望尘莫及的洛小园,而且他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这让霍西亭简直不知该如何自处。
云从龙虽然曾在受困竹林草庐时,见识过洛小园透过五兽棋对当下局势的沙盘推演,尽管演示过程玄乎其玄,却被东牙军的天降神兵给中途打断,一时也无法见证洛小园的真实能耐。
此刻再次听到乌赤金对洛小园如此推崇,心中除了无数的疑问闪过,更有点莫名其妙的不服气,毕竟乌赤金从未对自己有过如此称许,而乌赤金却已经三番两次的在自己面前赞赏那孩子。
正当云从龙想亲自验证洛小园是否真如乌赤金所言的那般聪慧时,乌赤金突然对自己说道:“云老板,我想借天问阁的铺子,在黑市做个买卖。”
云从龙讶异的问道:“堂堂的东牙国乌赤金,居然要在流水黑市挂牌?你想做什么买卖?”
此时乌赤金突然用黑市暗语,一字一句的将自己想做的买卖说与云从龙知道。云从龙乍听之下,以为乌赤金应该是对黑市暗语有所不熟,因此再次向乌赤金确认,并且同样是以黑市暗语对乌赤金提出问题。
只见乌赤金态度坚定地对云从龙说道:“妳没听错,我也没说错,这就是我要做的买卖。?
云从龙嗤之以鼻的说道:?天问阁的铺子不可能帮你把这笔买卖挂出去,你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吧。”
乌赤金继续对云从龙说道:“如果妳不同意,我就去找柳五。今天我们在十六铺码头遇上了修罗庄园的袭击,就是他出手替我们解的围。
我想,我若是去找他帮忙,他应该不会拒绝,毕竟他亲口承认了我是流水黑市的买卖人,身为流水黑市的总管,他总不会出尔反尔吧。”
云从龙讶异的问道:“你们在十六铺码头遇上修罗庄园?还是柳五去救的你们?柳五怎么会去救你们呢?柳五都多少年不曾上过岸了!”
乌赤金摇头说道:“他说了因为有人付钱,他不过是收钱办事,至于付钱的人是谁,他一个字都没说。”
云从龙摇头说道:“不可能。柳五身为流水黑市总管,他早给自己立下规矩,所有在流水黑市管事的人,一律不准在黑市做买卖,他怎么可能自己坏了这个规矩。
更何况以柳五的身份地位,天底下有谁请得动他办事,那不是钱的问题,那是身份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天底下根本没人知道柳五的武功多高,又怎会知道该花多少钱去请他呢?”
乌赤金听云从龙这么一说,心里也模糊了起来,他原本以为那个花钱找柳五办事的人多半便是云从龙,现在经她这么一说,给钱的原来另有其人。
只好继续问道:“原来不是妳付的钱,我以为只有妳知道我会来流水黑市与你们会合,如果不是妳,那还有谁会付这个钱来帮我呢?”
云从龙摇头说道:“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天底下没人能让柳五收钱办事,天王老子来都没用,他救你是因为他想救你,而不是有谁付钱给他。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救你?他怎么知道你会来流水黑市?又怎么知道修罗庄园会去偷袭你?以我对柳五的了解,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
一旁听着乌赤金与云从龙说了半天“天语”的布依人,此刻再也耐不住性子,站了起来说道:“你们可不可以说些我们听得懂的话?刚刚乌大哥说要在黑市做买卖,乌大哥想做的是什么生意?云老板为何不让乌大哥做?
接着又是谁付钱给谁去救乌大哥?是谁救了乌大哥?又是谁付钱救了乌大哥?你们不能总是说些我们听不懂的话?”
云从龙没功夫理会布依人的提问,却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让布依人下不了台,只能简单的说道:“九公主,这些问题我也搞不清楚,现在更不知怎么回答,妳就先别急着问这些事,我跟乌阁主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先处理。”
云从龙说罢便拉着乌赤金向外走去,然后对着大家说道:“我带乌阁主去找柳五把事情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