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愧被张凯这么说，已经有了点训斥的味儿了，自然也有点不太高兴，想了想，倒是也没有发脾气，而是撅起嘴道：“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就咱们三个么，又没有外人。”

孙悦见状，却是若有所思。

‘张凯这胆子很大啊，居然敢这么跟张愧说话，偏偏这张愧居然没什么说法？是朋友关系么？如此看来，这张愧应该是比较平和，甚至是随和的性格，甚至说不定，他……反而更喜欢这种交流方式也说不定。’

略做思考，孙悦也补充道：“四天师，君子慎独。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是最考验一个人修养德行的时候，更何况是咱们在密室中商议事情呢？”

张愧闻言尴尬地笑着摸向了自己的后脑勺：“哈哈哈，这样啊，那……那真是对不起了，是我的错，你们说得对，看来这些应该都是一些谣言，是我偏听误信了呢。”

‘居然道歉了么？如此看来，这个张愧虽然位高权重深得张卫的信赖，但似乎性格上有些软弱？至少，这不是个强势的人。’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张卫才会放心将穿越者军团放到他的麾下吧？这样的人，一般野心也会小一些，也能充分的尊重下属意见，这张卫，还真是知人善任啊。’

‘不过这样的性格，想要讨好他，或许也会比较容易，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对其强硬一些，说不定还会有意料之外的惊喜呢？’

说相声的，尤其是捧哏演员，无不是心理学专家和节奏大师，如何运用语言来带动一个人的情绪和好感，这他可太擅长了。

观察了一下张愧的眉眼，判断他距离不满应该还有很大的尺度，略微思考之后，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后道：

“您虽是留侯之后，但同时更是天师道的四天师，道门之中，更应该讲求众生平等才是吧，目前来看，汉中郡的五斗米教已经毫无疑问的深入人心，几乎人人都是信徒了，但是氐人却是例外。”

“而汉中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天师道若是想继续向外传播，度化更多的世人，氐人是尤其绕不开的近邻，属下斗胆问四天师一句，不知我道家的福泽，是否能够照耀氐人，与之共同建设地上道国呢？”

张愧听后一愣，神色也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了起来。

毕竟论治民理政他是真不懂，但是道术，他可是专业的。

说到底他们一家子除了张卫之外本来就都是职业神棍，他们也清楚得知道这东西是他们的立身之基。

稍稍一想便道：“五斗米教最重要的思想根底就是有教无类，不论民族，出身，贫富，只要入了我五斗米教的门，自然就都是平等的。”

“你是说……如果我娶了氐族的女子为妻的话，五斗米教在氐族的传播就会更容易？”

“是啊，我倒是以为，这其实是两便的好事，其实要想实现汉氐两族的和睦共处，如果从民族叙事的角度来说，恐怕是很难的，毕竟历史上，氐族人被欺凌得还是蛮厉害的。”

“然而若是能另辟蹊径，从天师教的角度去着手呢？只要我们的祭酒可以去氐族传教，让他们成为我们的教众，这问题岂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汉中百姓都是天师教的教徒，包括我在内，我们所有人都是真诚的信仰天师道的，大天师和二天师教导我们，只要入了教，就是不分彼此的兄弟姊妹，既然都是兄弟姊妹了，是不是异族又有什么关系？”

“宗教，教义，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力量与约束，四天师，小人斗胆说您一句，且不说您刚才说的那话是否带有种族歧视，恐怕，这不是您作为天师应该说的话。”

这里面有一句潜台词孙悦是没有说的：您若是娶了氐族女子，之后在氐族内部传道的话，那这以后氐族境内的天师道，可就是您的地盘了。

这张愧，目前在天师道内部其实是没什么实际身份和地位的，政务上自有张卫在管，道义上的事儿则完全由张鲁说的算，莫看现在大事小事都是张卫在管，教条的最终解释权终究是在张鲁手里的。

而这个，也是张鲁绝对不会让他碰的，毕竟第四代天师他是要传给儿子的。

换言之，这张愧除了是张鲁和张卫的弟弟，在汉中的这一亩三分地上有面子有地位之外，其实压根就没什么权利，大家给面子才叫你一声四天师，实际上你不就是个弟弟么？

但如果张愧能在氐族传教，又娶了氐族女人的话，只需稍加操作，培养自己的直系祭酒也不难，为了传播教义，针对不同的地区不同的民族，对教条稍加修改，也是很合理的吧？

如此一来，他岂不是也能起码拥有一部分教条的解释权了？岂不就成了真正的四天师了么？

他倒不是想和大哥二哥争权夺利，但是男人，谁不想自己开创一番事业，谁又甘心一辈子躲在兄长的羽翼之下呢？

而得到这一切对他来说，所缺的却只是一个娶异族女人的契机而已。

相比于娶一个异族的女人，他更不愿意在家中吃白饭，如果这一系列设想真的可行，哪怕是他要娶的女人真的有胸毛，他也认了。

而另一方面这孙悦所谓的两便之法，也真的不是夸张的修辞，如此一来，氐汉矛盾就被同化成教义内部矛盾了，这矛盾的性质一下子可就变了。

教条的解释权全在他们老张家的手里，那还不是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他们张家在教内的权力可是远远大于所谓的教皇的。

若是此事进展的顺利，这天师道若是能跨越汉中，直接在武都郡进行大规模传播，说不定可以一举直接吞了武都郡也说不定，如此，岂不比派兵攻打要好得多么？

刀兵一起，民族仇恨可就是个绕不过去的问题了，打下来容易，治理可就难了，相反若是能靠宗教将其降服，说不定这氐人反而会成为汉中政权的一大臂助。

想到此，却见那张愧居然站了起来，双手抱拳，规规矩矩的对着孙悦郑重一礼：“云鹏兄，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