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从蒙童开始第194章 陈情表
言官之责乃是风闻奏事,喝酒啊说,他们说话不需要有谱,也不需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咬上谁谁就倒霉。
在大周,按照惯例,无论弹劾的有理无理,官员一旦被弹劾,都要放下手头的一切政务,停职在家,等候朝廷的旨意。
这就是避位待劾。
而像卫辰这种遭遇了十七道夺命连环弹劾的情况,不仅要避位待劾,还要主动上表向天子请辞。
未来岳父盛纮的意思,是让卫辰先上书辞官,表示自己已经认识到了错误,请言官大爷们手下留情。
这样一来,官家也有理由对卫辰从轻处罚,说不定最后罚卫辰几个月的俸禄,就轻轻放过了。
不过,卫辰担心的是,就算自己主动上书认错,言官们也不会放过自己。
卫辰看得很清楚,此次言官们之所以群起弹劾卫辰,所谓的“以鬼神之事蛊惑君王”,不过只是个由头罢了。
真正的原因,还是卫辰为官后升迁过速、锋芒太盛,惹来了太多人的不满。
从翰林修撰被选为经延展书官,又因功升迁为詹事左中允,短短数月间,卫辰就走完了普通翰林需要至少三五年才能走完的路。
要知道,和卫辰同榜的进士,如盛长柏这样的庶吉士还在翰林院见习,二甲在京观政,三甲更是老远在外地当官,而卫辰却已然直升正六品京官。
正六品是什么级别?
在地方,正六品可以担任一府通判,三年前的盛纮,职位便是扬州府通判。
并且,卫辰还是正六品的京官,并且是京官中最为尊贵的翰林官。一旦外放,即便是平调,也最少是正五品起步。
这也就意味着,卫辰如今的级别比三年前盛纮还要高出整整两级,而卫辰的年纪却和盛纮的儿子盛长枫相差仿佛。
由此也可以看出,卫辰为官后升迁的速度究竟是多么的惊人。
除了飞一般的升迁速度外,卫辰还备受天子信重,更是在天下瞩目的立储之事中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这三样之中,但凡能占到一样,就足以令官员觉得自己祖坟冒了青烟。
而卫辰却是三样全占了。
如此迅勐的势头,便是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来形容也不为过。
偏偏卫辰只是一个授官刚满三个月的官场新丁。
年轻,意味着卫辰的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可同样也意味着卫辰资历不足,根基浅薄。
而如今,这一隐患终于爆发了。
卫辰以仙人托梦之说劝谏天子,其结果固然是好的,但过程中使用的手段却是有待商榷。
毕竟士大夫讲究敬鬼神而远之,言官们也正是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宣泄自己对于卫辰这个“幸进之臣”长久以来积攒的不满。
按照卫辰的推断,就算自己主动服软,上书向言官们认错,他们也决不会善罢甘休。
既然如此,与其白白委屈自己,还不如和这些言官们正面硬刚一波。
即便最后很有可能会输,可那又如何?大不了就是被贬出京嘛!
卫辰还巴不得如此呢!
不要忘记,为了请卫辰“演戏”,韩章可还欠着卫辰一个大人情呢。
真要被贬出京了,卫辰就去找韩章,让他把自己安排去禹州,两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总之,卫辰现在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正好可以撸起袖子和言官们大战一场,先打出自己的威名,再主动请辞,高高兴兴地去禹州上任。
省的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欺负到自己头上。
说实话,卫辰虽然对此次的弹劾早有预料,可心里终归是憋着一股不平之气。
做事做的好好的,莫名其妙就被弹劾,谁心里能乐意?
何况卫辰此次成功劝谏赵真立储,完成了众多大臣都没能完成的壮举,无论是对朝廷还是社稷,都是妥妥的有功之臣。
结果还是遭受到言官们有如连珠炮一般无休止的弹劾。
卫辰又岂能咽下这口气?
能立功怎么了,升官升的快怎么了,受天子看重又怎么了?
吃你家大米饭了么?
你们看我不顺眼是吧,我今天还就非要和你斗上一斗!
言官们在朝堂上安身立命靠的是什么?不就是一张嘴一支笔么。
卫辰现在停职在家,当然不可能和言官们在朝堂上对骂,只能通过上呈奏章隔空交锋。
论起这笔杆子上的功夫,卫辰出道以来,可还从来没有怕过谁!
卫辰主意既定,当下便直接去往书房,滴水入砚,又取来一锭徽墨徐徐研磨。
重按轻推,远行近折。
卫辰一边研墨,一边在心底构思用于自辩的奏章内容。
不多时,墨锭化开,乌黑浓稠,卫辰对这篇奏章如何写也已是胸有成竹。
卫辰只觉自己文思有如泉涌,滔滔不绝,当下提笔蘸墨,运笔如飞。
“臣以险衅,夙遭闵凶,行年七岁,怙恃俱失。臣虽自幼托身邻舍,家贫如洗,然未泯向学之志,寒暑不歇,莹窗苦读。七岁发蒙,十岁治经,十一入府学,十四举孝廉,十五状元及第,承蒙陛下简拔为翰林……”
尽管卫辰上书是为了自辩,可按照奏章的格式,必须先自述,再自辩。
于是奏章的前半部分,卫辰将自己的求学经历与为官仕途娓娓道来,语言平实而真挚。
这一段落到纸上,不过寥寥几行字,却是卫辰五年来的亲身经历。
回忆起种种往事,卫辰也是不胜唏嘘,将这一段写得情真意切,催人泪下。
生平自述写完,接下来就是自辩的部分,书写前半部分奏章时积蓄的情绪,至此如决堤一般宣泄而出。
卫辰承认自己在劝谏天子立储的过程中出现了道德上的污点指在皇帝面前装神弄鬼,也预料到了自己可能会遭受弹劾。
但只要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够有益于苍生社稷,卫辰就不会计较个人的得失。
即便一切重来一次,卫辰也依然会义无反顾地这样做,并且坚信自己无愧于心。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臣但愿阖棺之时,足以此言迹平生……”
卫府的书房中,灯火摇曳,一片静谧,唯有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卫辰悬腕运笔,笔走龙蛇,几乎是文不加点,一气呵成,将自己数日来的愤满与委屈尽数诉于纸上。
翌日。
午朝过后,卫辰来到了朝廷主管奏章往来的通政司,递呈自己已经写好的奏章,随后扬长而去。
众目睽睽之下,卫辰亲自前往通政司投递奏章的消息,很快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而当通政司将这篇名为“陈情表”的奏章公之于众后,更是有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上下皆为之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