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于蛮人的战斗力报以嘲笑。
甚至,他们对于是否需要派遣一支军队深入沙漠进行支援和肃清这个命令都存在疑惑和不满。
“凯瑟琳,哪怕是为了你弟弟,你也应该先照顾好自己。”
在一处靠着山壁的阴凉地暂时休整的过程中,正大口往嘴里灌着劣质葡萄酒的老兵对着一旁正在小心的解开部分甲胄,在避暑之余避免卸甲风,满面灰尘的少女叹息道。
与旁边一有空闲就喝酒赌牌,花天酒地的同伴们相比。
她的装扮堪称朴素。
并且包裹中也没有任何同战斗无关的东西。
在甲胄之下,是缝着补丁的衣物。
看上去整件衣服都像是被破碎的破条拼凑而成的。
看着一脸寒酸,连火铳中的弹丸都是上次没用完剩下的。
老兵看着这个跟自己女儿的年龄也差不多的少女躲在角落里啃着廉价的黑面包。
大概又是那一次教会在平民窟布施的时候留下的。
按理说,作为佣兵,他们的收入已经算是不错,毕竟拿的是卖命钱。
养活自己正常生活还是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那只是理论上的情况,实际上这个时代,脆弱的个体应对不了任何的风险。
他的表情柔和了下来,走到少女面前,宽慰着,递给了她自己备用的酒壶。
“喝点水,马上就要到了。”
是的,马上就要到了。
他看着不远处已经将半身藏在密林之后的太阳。
他估算了一下,大概距离完全天黑的,行军变得极为危险还有两个时辰。
不到三十公里的路程,绝对可以赶到。
这也是那些被派来指挥,或者说督军的城主卫队的将领们同意队伍在此处暂时休整的原因所在。
而抵达之后,说不定就要立刻投入战斗。
先让哨所的部队先打吧,这支队伍能磨蹭多久就磨蹭多久。
“我有,多谢了,老泰斯——”
凯瑟琳推脱道。
但泰斯如何不知道,她的水壶中的水早就用尽。
备用的水壶大概能装的水量只有平时的一半。
而走到现在,还能剩多少呢?
她的脸色即使被风尘铺面,可依然是肉眼可见的惨败。
干涩而崩裂的嘴角让老泰斯在心中叹息着。
多好的姑娘,可惜了。
“算你欠我的。”
他强行将水壶塞进了少女的怀中。
“现在不要考虑医药费的问题了,你现在最该关心的是你自己,如果你倒在了这里,你觉的一个痨病的残废能活多久。”
“没有人缴费,第二天他就会被扒光了扔到街上。”
他说道。
少女张了张嘴,想要反驳自己的兄弟并非是残废,但是半响,她垂下了头。
她知道,面前的老人讲的是实话。
“你也要多为自己考虑考虑——痨病是个无底洞,治不好的。”
凯瑟琳小口的抿着水,她不发一言。
但老泰斯知道,她再一次没有听进去。
痨病,是一个城邦中最常见的病症。
它自动的控制穷人的数量,并淘汰病弱的个体。
虽然不致命,但却会让一个本该供养家庭的成年人变成稍微干点活就会喘气的——在大多数只能从事低级的,高强度工作的人们看来的废人。
对于大多数生活在城邦之中的而言,终日劳作微博都收入养活自己都尚且困难。
机器轰鸣作响,每天因此而受伤残疾的人数以千计。
但人们除了接受还能做什么呢?
从天刚方明到点上能薰瞎掉眼睛的油脂蜡烛。
从七八岁孩子到掉了牙齿的老人,为了生存,所有人都被塞进了那些阴暗,潮湿,闷热的工厂。
但人们除了接受还能做什么呢?
每日领到的勉强糊口的工资,睡在街头的角落里。
一旦你生了病,受了伤,就意味着第二天你要饿肚子。
而饿了肚子就没有力气干活,日复一日,恶性循环。
如果不将死亡看作一救赎而忽略现实所遭受到苦难的话。
这确实是一段相当艰难而可怕的岁月。
更何况还有这种几乎所有人在这种肮脏的环境下都有可能换上的病症。
“我能养活他……”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天边逐渐坠入黑暗的夕阳,就宛如她后半生的命运。
“别骗自己了,孩子。”
泰斯的眼神变得同情,尽管他很想帮助这个可怜的,就像他死去的女儿那样。
“你弟弟多大了,已经十六岁了吧,自从五年前他因为发病被工厂辞退之后,这五年过的怎么样,你自己不清楚吗?”
所以说,受伤是没有赔偿的。
就算是因为工作,在大部分人看来,其实更多的可以归结于命不好。
而教会也乐的这样宣传。
毕竟这样去教会祈祷的人们便会更加的虔诚,对于捐出他们那连自己都养活不起的微薄收入为木雕泥塑装饰金身会更加多热衷。
“我能养活的了他——”
她再次重复道。
她说的很坚定。
泰斯知道是劝不了她的。
也许是愚蠢,也许是某种更高尚的品质。
他只是不愿意看见这个孩子走上一条注定会让她受伤的道路。
而他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孤身一人,居无定所,流连于酒馆和赌博。
看来自己是留不下什么东西的。
他想到。
但是转念一想,就算自己省吃俭用攒下点家用,似乎也没有人能继承。
妻子因为败血症痛苦的死去。
大儿子被领主用两袋土豆换到了战场上,像这个大多数的穷人家的孩子们一样丢掉了性命。
二儿子在工厂中除了事故,被轰鸣的机器搅得粉碎,连尸体都找不到。
小女儿,他的小女儿,在那样肮脏的环境长大,也是生了痨病。
最后他只能痛苦而无助的看着她死去。
他不知道为何诸神让他接受这样的苦难。
他想要报复,他无数次尝试拿出自己的火枪。
向着臆想中的敌人开枪,
但令他痛苦的是,他只知道敌人夺走了他三个孩子和妻子的生命。
而这绝不正常。
他要开枪,可敌人在哪呢?
“等这次回去,我带你去宗教会拜访一位博学的神父。”
他笑笑,也许自己能够留下点什么。
而还没等对面的少女反应过来,露出惊喜的笑容。
他觉察到了什么,空气中弥漫着某种躁动不安的气息。
那是,行走在森林中的猎人们为了驱逐蚊虫而在身上涂抹的某种秘药的气息。
那中气息渗入了他们的骨髓,是所有丛林猎人一生都舍不掉的阴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