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怛.卡斯德伊还记得逃亡到夜之城的那个夜晚。
疲于奔命的她瘫倒在市郊的地上,四肢摊开,大口喘着气。
她的双眼布满血丝,却目不转睛地眺望那座灯火辉煌的城市,像一朵妖艳的曼珠沙华尽情盛开在月下。
它太美了……
她如此想着,满怀着憧憬、希望、和梦想,一头扎进了这座逐梦之城。
直到在这座肮脏的城市努力求活了几个月后,她变得唾弃、厌恶这座罪恶之城的一切。
它就像一张巨大的蛛网,引诱着迷途之人在逐梦途中一步步走向既定的死亡。
真是令人作呕。
希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最后躲进被窝的温暖怀抱,蜷缩着不乱动了。
“雅威……”
“嗯?”
希怛看着枕边的男人,他的侧脸虚幻如同梦中泡影。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触碰,指尖却只触及到柔软的枕头。
“我想了解……”她收回手摸了摸自己还带着一丝凉意的头发,“更了解你一点。”
“哪一方面?”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声音似乎噙着一丝笑意。
“随便……”她按下床头的开关,眼睛缓缓闭上,“到我睡着为止……”
“希怛真是小孩子,睡觉都要人哄。”笑意更明显了,他存心的。
“哼……”比起生气,更像是在撒娇。
“……拉奇.巴特莫斯把我从初网最深处唤醒……”迷糊中,断断续续地听见他语气平淡的陈述。
“拉奇.巴特莫斯?”勉强打起了精神,希怛发出疑问。
“传奇黑客,按照你们的历史来说,他的死亡直接导致了‘大崩溃’……”
“他和你……什么关系?”希怛迷迷糊糊地发问。
“他唤醒了我,跟我打了个赌。”
“哦……”身边的男人嘴巴里总会蹦出一些传奇人物,希怛已经见怪不怪了。
睡意袭来,她侧过身子,双腿将被子紧紧夹住。
有他在的夜晚,希怛总是入睡得很快。
听着那逐渐平缓的呼吸声,雅威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直到太阳升起,直到那双紫罗兰色的漂亮眼睛缓缓睁开,他注视着她眼里懵懂的水雾,轻笑出声。
2074年1月11日,9:00
希怛已经完成了洗漱,正准备挑选衣服。
自从遇见雅威之后,每次起床都成了心跳不止的甜蜜回忆。
“今天应该能解决掉这次委托吧……”
“明明已经超额完成了。”雅威无奈地回应着她紧张的自言自语。
“计划的成功率计算过了吗?”
“有我在,成功率就是百分百。”
“切,蛐蛐一只小雅威……”她对着更衣镜比了个鬼脸,心情却放松下来。
今晚夜之城有一场盛大的庆典,各大公司的高层,有钱人,公司员工,平民都会过去凑热闹。
这也意味着目标——生物技术公司的防守露出了破绽。
“不过你们真的要劫持一辆浮空车吗?”电话那头的瑞吉娜.琼斯张大嘴巴,满脸震惊。
“调查过了,这是生物技术旗下的一辆专用企业观光车,安保不严,平时用作企业宣传,每天都有固定的停靠路线。”希怛在个人电脑上翻查着雅威发过来的资料,“今晚是个很好的机会,用它来潜入生物技术的大楼。”
“你的搭档不是一位很厉害的黑客吗?可以通过暂时黑掉安保系统正面潜入啊”瑞吉娜.琼斯提醒着,她担心希怛为了出风头故意舍近求远。
“我们要找的数据储藏在公司系统深处,只要非法查阅就会触发整座大楼的警报,”希怛顿了顿,“如果从正面潜入到时候我们没办法离开。”
“你暂时说服我了,希怛.卡斯德伊小姐,”瑞吉娜.琼斯紧紧皱着眉头,最后只能无奈地提醒,“注意安全,小丫头……”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雅威看着希怛挂断电话,轻声询问。
“嗯……”希怛坐着,把脸凑到他身上,“没有你,我一辈子都不敢去这么做。”
“希怛总是低估自己。”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别的……直到我遇见了你,雅威。”
雅威无声地笑了笑。
“走吧,我们得提前就位。”并肩走出家门,恍惚间她又回想起他们第一次回家时的场景。
希望一切顺利。
她在心底默念三遍。
这个小家,承受不住生离死别。
2074年1月11日,22:00
真是热闹啊,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庆典的喧闹与嘈杂。
希怛蹲伏着,连着深吸几口气,让微微颤抖的身体放松下来,确认身上武器防具装备齐全。
不远处就是浮空车的停靠地点,离终点生物技术大楼只有一站的距离。
浮空车轰鸣声由远及近,划破夜色,缓缓袭来。
她双手指尖撑地,做出蹲踞式起跑动作。
“三,二,……”她最后深吸一口气。
“一!”她顺着雅威的指令,全身发力向前奔跑。
浮空车刚刚停靠,安全系统就一瞬间被雅威黑入。
当希怛冲刺到浮空车前时,车门刚好打开。
希怛翻身进入,举起手枪,抬手扣下扳机将浮空车内唯一的初级安保机器人爆头。
“成功接管浮空车系统。”耳边雅威的声音清晰可靠。
她微笑着坐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
浮空车启动,缓缓升空,在雅威的控制下,向着既定的目标飞去。
2074年1月11日,22:11
浮空车畅通无阻地停靠在生物技术大楼的停机坪上。
看来,公司的安保人员从未想象过有人胆大包天到以劫持浮空车的方式,潜入公司大楼。
“成功设置大楼全部摄像头为友方模式。”听到几秒后雅威的回应,希怛才收拾好装备,离开浮空车,向公司大楼走去。
进展顺利。
她吐出一口浊气,平复急促的心跳。
加油,希怛,你是特别的,你能做到!
她最后一次鼓励自己,一脚踹开大门,冲入大楼内部。
“注意,希怛,正面来人,看起来不是公司的人,我把图像发给你。”雅威操作着大楼全部摄像头,注意到正门口一道鬼魅的身影。
“似乎也是雇佣兵,我在来生夜总会见过她。”希怛皱着眉头,一边查看义眼中传来的图像,一边从30楼层楼梯口一跃而下,在快速跌落的途中用脚蹬住围栏,借助反作用力落到目的地20楼。
“未知目标正乘坐着电梯,目的地也是20楼。”
“该死,雅威,我们暂时静观其变。”希怛躲在楼梯口门后,攥紧手中的动能枪,必要时,她会亲手扫清任务的阻碍。
“她已经抵达目的地,和我们目的地一致……”雅威伪装着摄像头已经被停机的样子,悄悄监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不过她在盗取公司的财务数据。”
“看来我们任务目标不一致,可以合作。”希怛已经想起了对方是谁。
萨沙(Sasha),来生小有名气的赛博黑客,以其高超的黑客技术与甜美的猫系外表闻名。
“见鬼,她在盗取财务数据后查看了关于See的机密!这个笨女人,她还想借助新闻54频道揭发生物技术!”
霎时间警报响起,原本沉寂的大楼瞬间苏醒。
“把浮空车开过来停在窗外,顺便截获数据!雅威!”希怛看着义眼中传来的画面,一瞬间洞悉了萨沙放置爆炸物举动的目的。
可惜54新闻频道的背后靠山军用科技和生物技术关系密切,向他们举报无异于羊入虎口。
画面中的萨沙闪转腾挪,在一众机器安保的枪林弹雨中华丽起舞,她想要拖延时间,等到数据传输完毕再离开。
她的目的终究无法如愿。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大公司背地里互相勾结,沆瀣一气。
罗格曾经说过,她见不得好人因为犯蠢白白死去。
希怛其实本质上和罗格是一类人,她们总是坚强勇敢而又温柔良善。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出手相救。
萨沙还想继续拖延时间,她意外地发现传输的进度条不知何时停滞不前。
“该死该死该死******!”她愤怒、不甘地向后跳跃,用最后一颗子弹射穿安保机器人的脑袋。
时间到了,爆炸产生的无穷的火与光扑面而来和泪水一起模糊了视野,萨沙干脆闭上了双眼,冲击波把自己抛飞得更远。
对不起,曼恩,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擅自行动。
对不起,姐姐,你没用的妹妹直到最后才知道杀死你的罪魁祸首,把身躯燃尽都没能复仇成功……
对不起……
我真没用……
身体在空中失重般向窗外飞跃,内脏被冲击波震伤,皮肤被破碎的玻璃划破,直到撞上了浮空车的驾驶舱,她才堪堪止住。
活下来了?为什么?
鲜血顺着嘴角肆意流淌,萨沙茫然地四处张望,任由无人驾驶的浮空车把自己送回地面。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一位眼熟的短发女孩转身离去的背影。
“她得救了吗?雅威”希怛奋力地向着楼底跑去,电梯已经被爆炸损坏,无法使用。
“嗯。”雅威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应了一声。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希怛在楼梯间穿梭,一路上的安保机器人纷纷停止运行。
“没关系……”他顿了顿,“这样善良的人,才是希怛,也只有希怛。”
“嗯……”她低低地回应,现在退路被她亲手断绝,虽然数据到手,但她能活着出去吗?
到头来,自己也是犯蠢的烂好人啊,还拖累了雅威……
“别哭,希怛……”他伸出手想要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却只是徒劳。
“顺着我的指示,后门,有一辆摩托车。”他回过神,远程操控一辆摩托车停靠到门后,同时分心挡住所有安保系统。
“好。”她成功坐上摩托车,向着义眼中标记的地点飞速驶去。
大楼的警报声响彻云霄,生物技术和军用科技留守的安保力量倾巢而出。
“我说过的吧,希怛,你只管往前跑,……有我在!”他脱离希怛身边,虚幻的身影漂浮在空中,轻轻一挥手,夜之城的交通系统现在由他掌握。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她从未听过他如此猖狂地大笑过,他的话语无可违逆,如同世界之王站在极高之巅,对着整个世界下令。
他轻轻挥手,于是沿路的所有汽车都纷纷避让开她前进的道路。
她只用不停地加速就好了。
耳畔响彻改装过的发动机爆怒的嘶吼。
四周的街景已经模糊不清,只看到霓虹灯拖曳着光彩像雨点一样从身边划过。
再快点,再快点!
引擎在咆哮,她跟着怒吼!
数不胜数的无人机群,装甲车,浮空车等等都被她抛在身后。
雅威背对着她,只是抬手,就将所有子弹、火炮定在空中。
再快点。
他默念着。
穿过圣多明戈,穿过恶土,到市郊……
直到终点。
身后这些穷追不舍的鬣狗们,即将用生命为他的降临献上最响亮的礼炮。
神罚将从天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