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完这顿饭,你就做好准备,融入这个崭新的集体吧。”
柏洛斯僵硬地上提着嘴角,努力地调动面部的所有肌肉,拼命地想要做出一副和善的样子。
他的话语却像是即将带领着死刑犯杀头的刽子手。
语气冷冰冰的,仿佛死神借助他之口,对这世界做出最终的审判。
身高超过两米的柏洛斯缩在椅子上,正常大小的碗筷在他的手心里像是婴儿玩具,伸手把装饮料的水杯凑在嘴边,像是在饮用一瓶口服液。
简简单单一张一合的开口,瓮声瓮气的喉间振动就将整张饭桌都震得颤抖。
真是夸张。
梅丽莎轻轻摇了摇头,继续咀嚼着口中糜烂的合成肉馅。
那道巨大的阴影完全遮掩住了光照,梅丽莎低着头,瞪大双眼,小心翼翼地吃着。
明明室内灯火通明,她却觉得自己身处黑夜之中,生怕一个没看清,不小心把勺子捅到鼻孔里。
梅丽莎思绪运转着,瞅了一眼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的罗威纳和比特,默默点头,算是对队长发言的回应。
柏洛斯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
他实在是不适合干这种事情。
即使脸上摆出了他自认为最友善的微笑,也没有外人能从中感受到一丝亲和的感觉。
凶狠的面相,瘫痪的表情,高大的改造身躯……
十足的杀戮机器。
“总之,先吃饭吧。”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却差点把放在桌上的玻璃杯震飞到空中。
连罗威纳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更别提新人梅丽莎了。
“我们等会儿要去干嘛?出任务?”
良久的沉默之后,罗威纳放下碗筷,一边用纸擦着嘴巴,一边善解人意地替梅丽莎问道。
“更新装备,伙计们,顺便带我们的新人长长见识。”一提到专业领域,柏洛斯就来劲了。
他的声音不自觉得大了起来,惹得梅丽莎直难受得捂耳,就连比特和罗威纳也是眉眼紧皱,一副难受的样子。
罗威纳悄悄对着比特做了个手势,两个冤家对头默契地对视一眼,同时上前,一左一右地架着兴奋的柏洛斯离开了餐桌。
梅丽莎叹了口气,看着满桌的狼藉,心底的丝丝凉意却被入口的热汤冲散了,只留下满满的暖意。
或许,情况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几个孤独的疯子凑在了一起,抱团取暖,倒是比外界那些衣冠楚楚的正常人,显得更有人情味一点。
梅丽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座位,轻轻叹息一声,随即拿起勺碗,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温热的食物起来。
2074年,1月19日,12:30
直到走出小屋,来到屋顶宽阔的天台,温和的冬日暖阳直直泼洒在她的脸上时,梅丽莎才意识到缓缓流逝的时间。
长久的沉睡把她冻结在了十天前的破碎时空裂隙之中,意识在最深沉的黑暗之中随意漂流。
现在,金色的锄头挥舞之间,把她从坚冰中解救。
“终于感觉活过来了!”
她情不自禁地伸直双臂,迎着清风,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要把那金色的迷雾全部吸入肺中般,蕴藏着无尽的贪婪。
“再等一分钟,接我们的车马上就到。”罗威纳看着梅丽莎如获新生的样子,嘴角忍不住跟着勾起了一丝弧度。
“浮空车?”梅丽莎有些害羞地拨弄着有些长的刘海,刚刚失态的模样让她有些羞于见人。
终于还是耐不住好奇的情绪,在心房中不停抓挠的酸痒,梅丽莎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问道。
“看你一脸憧憬的样子,第一次坐浮空车?”罗威纳和梅丽莎并肩站着,把另外两个男人隔离得远远的。
“差不多吧……天上翱翔的感觉……总比在地上奔驰要来得自由。”梅丽莎点点头,轻轻倚靠在天台的坚实护栏上。
“趁着新鲜劲还没过去,等会儿好好体验一下吧,以后……你会飞到想吐的。”比特凑了过来,对着梅丽莎说话,眼睛却直直瞥着罗威纳,嘴上的语气也显得阴阳怪调的。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比特!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说人话?”罗威纳大皱眉头,一手揽着梅丽莎,一手冲着比特有些歪斜的鼻子指指点点。
“哇哦,那我可要恭喜我们亲爱的罗威纳小姐又学会了一门语言,能这么流程地和我争吵,一定很用功地在学习吧?”
“我*****”罗威纳恶狠狠地拱起了鼻子,双目怒视着比特,一头红发在轻风中飞扬起来,仿佛它的主人心中那团炽热的不灭烈火。
梅丽莎站在一旁,转头眺望离得远远、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柏洛斯,又回头看着两人又开始吵嘴的模样,低声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看起来……倒像是夫妻吵架……”梅丽莎失笑着,不假思索地吐露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啊!?”
“啊?!”
两个死对头总是有着奇怪的默契。
他们异口同声地发出惊讶的喊叫,连嘴巴张开的角度,眉眼上扬的弧度都是那么相似。
“你别学我说话!蠢狗!”
“你也别学我说话!蠢货!”
他们额头顶着额头,像是两头愤怒的公牛要将对方顶得头破血流,又像是亲密的情人,鼻尖互相贴合在一起,彼此交换着对方的一呼一吸。
“他们总是这样,习惯就好了。”柏洛斯不知何时轻轻站在了梅丽莎身边。
即使他的嗓门压得极低,那沉闷的惊雷炸响还是让梅丽莎有些头晕目眩、昏昏沉沉。
“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梅丽莎平复着呼吸,轻轻拍了拍胸脯,缓缓问着。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真相的……”柏洛斯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背过身去,一步一步沉重地离开了。
疯子再怎么表现得含情脉脉,一副和谐友善的样子,本质上依旧是失控的杀戮机器。
就连梅丽莎也不例外。
当她迷失自我,自手臂之中伸出两柄螳螂利刃,遨游在血肉的海洋之中时……
即使她重生了一万次,也逃不过那必然的厄运。
柏洛斯思索着,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