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每月都定在初一、十五入贞观殿,前后相差不过十余日,桓彦范一句“久未见”直接将本就不活分的现场气氛直接砸入冰点。
除此之外,后一句“贞观殿中这般光景”更是直指才过去区区十几日,不只东都城中,就连圣人此刻所在的内宫也是一片混沌,乌烟瘴气。
“扶阳王此言何意?距上回相见区区十四日,贞观殿又有何变化……”圣人听出桓彦范的话外之音,见身旁四人原本和气的神色,一时间变得迥异,但无人准备接话,于是便自己出声。
“臣本月初一至,路过东都街面,一片祥和,百姓生活平乐;今十五日,再经城中主道,祥和依旧,而向人人望去,大多行色匆匆,目光无神而面色惶恐……”
桓彦范话至此处,特别留意了台阶上五人的反应,见已有些效果,便继续往下言语,“而臣细细回忆,却不似是近十数日生此变,而是近几日才生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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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阳王影影绰绰,话里话外似在言指这几日因异骨疫病而于城中封坊之事,如何有意回避提及,却句句不离此事?”韦后在旁听得内心焦躁。
早些时候,她闻此三王这一日进入紫微宫时,面色肃然,定是有要紧事欲报圣人,听闻宫中内侍来报后,忙唤和自己同在一处的武三思、韦巨源往贞观殿赶,赶到时又巧,见裴谈与圣人在一处——那一日于永巷相遇后,裴谈日日都要单独与圣人相谈。
场面上的人员让她多少施展不开,毕竟那日东上阁、永巷中关于精冥石的一番讨论,在场台阶上的无人都经历过,而自那时始,又过去两日,无论惠和坊异骨案、洛水浮尸案还是剩余的几宗杀案,皆无进展,唯独北城外义庄,多出了许多因大理寺、刑部四处派人查访,才知自家莫名失踪的家人原已寻得的百姓,都依序往彼处去认领尸首。
裴谈在尸首认领的过程中,得到的信息极为有限,大多都是已查明掌握的。事事毫无推进,却日日都要回禀,这件事在裴谈对圣人,以及韦巨源对韦后上,都是一致的。
重复这么两日,几人间的见面就显得多出许多君臣之外的尴尬来,只韦后与武三思之间私情,就被裴谈连续撞破过两回。
这般诸人早已皆知的不宣之秘,但为此般年岁的裴谈,亲眼得见,还是难免窘态,回到圣人面前后,更是颇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这时对桓彦范问出那一句的韦后,又不禁想起早两日这一遭,内心波动,柳眉一挑,“扶阳王贵为郡王,年长且又是本朝功臣。若有话,圣人与我自然当做要紧的,洗耳恭听,可倘若一直遮遮掩掩,说者劳心,听者费解,双方皆得不偿失。”
崔玄暐在一旁听到韦后此番言语,心说此女如当初一般,心思错落,谈吐之间时常设隐语,不加留意,即有可能陷入她特特构造的言谈陷阱。
“说着劳心,听者费解,双方皆得不偿失”明摆着就在暗示圣人,扶阳王桓彦范又犯起了当初还立于朝堂时,有话不当面明说的旧癖,如此一来,桓彦范预备向韦后发难的由头,瞬间转为这位扶阳王言语之中处处都在隐约其辞,影射眼前的上位。
此般伎俩,当初将五人架空至朝堂外时就使过,眼下又故技重施,“桓公!早先探望汉阳王张公时,张公病中仍建白,要我等入宫时,要请圣人、皇后安乐太平,且需少论、多问未知其详之国事、城事,彼时你答应得好,怎此时却都又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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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玄暐极力想要避免在圣人面前,桓彦范与韦后的直接冲突,在汉阳王府时,四人就进言一事商定得妥当,在圣人与韦后在场时,把对东都城事及大唐国事的构想,以五王的名义,一并口授于二圣,供他二人参考定夺。
其中难免涉及许多兵变复唐之后这一年多以来,仍未论明说清的与党争、大唐后嗣相关之事,将这些事和盘说予二圣——包括已然敌对许久的韦后知,是因为五人曾做过最坏打算,即自己显唐一方与当今圣人一同,都不再能牵制韦后及“复周”一派时,希望复周一方还能为李唐留下些体面及念想。
因此在立场不明的裴谈、同与自已一方敌对的武三思和韦巨源面前,这些话断不能轻易出口,免得还未在二圣面前得到答复,隔一日就成了己方四人无法去往的朝堂之上的话柄。
崔玄暐想得周全,借由一句反问对桓彦范好言相劝,只等他缓过这股与韦后相较的劲头来。
袁恕己一直默不作声,静待事态发展,但既崔玄暐发话言声,自己自然也要暂行表态,替五王与显唐留足进可攻、退可守的余地。
且他也异常明白崔玄暐此时想要周旋、缓解一番眼下剑拔弩张之现状的用意,便很快将话题引至更远处,“张公辛劳大半生,如今重病在身,仍在替我年青几人着想,吾等数人更是为二圣与大唐殚精竭虑,请圣人、皇后明鉴。”
一边说着,一边与崔玄暐配合着,给桓彦范使眼色,眼看桓彦范缓过劲来,给韦后行了礼,“臣欲言即为城中异骨之症、杀案与封坊等事项,竟不知言语冒犯皇后,请皇后恕罪。”
“启禀皇后,下臣当初就听朝中有百官言,万不可随汉阳王、平阳王、南阳王、扶阳王、博陵王喜好,那般于明堂之中再三言明不问国事,如今难能入宫面圣,口中所言心系还是东都、大唐,如此忠贤老臣,贵为郡王,下臣实感动不已,若言眼前三王冒犯,下臣以为尚可谅解,求皇后施以恩典。”
武三思言语期间屡屡与韦后对视,两人相互配合,惺惺作态,几近揶揄。
桓彦范双拳一握,欲再发作,却被崔玄暐一手假意整理衣袖挡下,可口中的话却无法阻住。
“静德王所言又如何不是,同为异姓郡王,我等年迈退下朝堂,卿却仍或于明堂中,侍奉、辅佐大糖国君,实乃荣耀,圣人宽厚宏德,仁满天下,开朝以来从未行过清除异己之事。想今日若还如当初,‘若行大事,至亲可杀’,会是哪番光景?”
话音才落,他自己也知对武侯妄言,心中暗求圣人不予追究,侧目一瞧,武三思正乐得坐享这位扶阳王失言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