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旗第一百零八章 小郎你转过去
郭赦之“咦”了一声,说道:“小郎,雪晴了。”
在他旁边蹲着,正埋头刨树根的曹幹抬起头来,向上望去,透过稀疏的树枝,果然除了风吹下的积雪以外,不见再有雪片从树枝的缝隙中落下,天空中堆积着的云层不知何时也已在消散,比起早上刚来这丘陵时要淡薄了很多,遥见东方,从那云中透出了太阳的光芒。
早上吃过饭后,曹幹便领着郭赦之等来了丘陵这里砍伐树木,——这奉的自是陈直的命令,为的是制造云梯和撞车,从早上到现在,干了大半天的活,只中午的时候,吃了块干饼,略微休息了会儿,基本上没怎么休息,他早就觉得累了,额头上汗水涔涔,低头时还好,这一抬头,便流到了眼里,蛰的疼,他把手上的泥土在袍子上擦了擦,将汗水抹去。
抹着汗水,曹幹扭脸朝董宪营地的方向看了眼,心道:“刚瞧见董宪领着人出营,大车小车的朝南边去。力子都现所在的阴平县正在建阳县的南边,他这肯定是要么已得了力子都的召令,要么是他主动前往谒见力子都的。他前脚才走,后脚雪就停了。他见到力子都后,他们必然会议及打南成此事,而雪又停了,——恐怕等他回来,攻打南成这件事就要着手开始了!”
李顺在不远处在一块石头上坐着,说道:“这场雪早该停了!它要不就痛痛快快地下上一场,要不就别下,成天半大不小的雪片飘来飘去的,飘的人心烦。”
李顺的伤还没有全好,走路都还有些费劲,干不了体力活,但曹幹都亲自来丘陵这边伐树了,他当然也就不肯再在帐中待着了,非要跟着曹幹同来。虽是干不成砍树的活儿,不过他给自己也找了事儿做,和丁犊、戴黑的儿子丁仲等两三个孩子一起给曹幹等烧个水,干个杂事。
在丘陵这里伐树的不但有曹幹他们,还有戴兰的部曲,也不仅仅是伐树,另外还有收集较细的树干、粗些的树枝的。这也是陈直的命令。刘昱、戴兰、曹丰三部军中的兵器现仍不够用,董宪又不会给他们,而又大战在即,那就只能想办法。陈直便想到了个办法,取些细的树干、粗的树枝回来,挑其中长度、软硬合适的,把头给削尖了,看看能不能做个长矛的代替品。
有个词叫“竹枪”,竹子其实是比较合适削尖了,充当长矛,乃至箭矢使用的,因为竹子直,且有韧性,树干、树枝就不一样了,足够直、足够长的也许好找,可是不经充足加工的话,天然有韧性的就不好找了,所以究竟能否搞出一批长矛的代替品,陈直其实也无把握。
真搞不出来也没办法,只能放弃这个念头,退而求其次,把这些树干、树枝改当棍棒使用了。
曹德等几人干的活,即是收集看起来堪用的树干、树枝。他们刚装满了一大车,拉着往营中去,准备交给陈直,正好路过曹幹、李顺处,听到了李顺的这句牢骚。
曹德没有推车,揣着手在后头跟着,便一边催促拉着的战士往前走,一边笑着说了句:“阿顺,你这整天在帐里头不动弹,身上都快长毛了吧?雪大、雪小,跟你有啥关系哩?”
曹德年长,又是曹丰、曹幹的族兄,李顺不好坐在石头上不动,按住石面,勉强站起,欠了欠身,以示对曹德的尊敬,委屈地说道:“曹大兄,我哪里成天在帐里边不动弹了?这两天筑营,大活我干不动,小活我可没少干啊!而且今儿个咱出来伐树,我这不也来了么?”
虽是已经造反起事,毕竟大家伙都是乡农出身,而被人说是懒汉,这在乡里可是个非常不好的评价,想当年在乡中时,李顺亦是相当勤快的,因而他才会这般急切地为自己辩解。
曹德笑道:“好,好,你没成天不动弹,负着伤还干活不少,辛苦你了!”与曹幹说道,“阿幹,回头给你阿兄说说,给他记一功。”
砍树的、拉车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两天修筑营地尽管很累,但比起在路上长途跋涉、前途未卜的状况来说,至少现在已到东海郡,和力子都部算是接上头了,曹德、郭赦之等的情绪都还是很不错的。再加上曹丰现在接替高长,成为了他们这一部人马的部率,曹德等不免自觉水涨船高,精神状态自也就随之而更加得好了,尤其曹德,他是曹丰的族兄,对此当然是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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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的雪下的固是不大,但连着几天下来,地上亦有积雪,下午的天气较暖,雪化了,混成泥水,路不是很好走。
曹德等收集的树干、树枝又多,把车子压得很沉,一不留神,车子陷入到了一块泥淖里边。
曹德只顾和曹幹说话,没有注意,见车子不走了,问道:“咋不走了?”
拉车的战士共有三个,一人答道:“曹大兄,陷到泥里了。”
曹德快步到车边,伏下身看了看,指挥这三个战士,说道:“你在前边拉,你俩在后边推。”
三个战士按他吩咐,前后使力,拉拽了几次,仍不能车子拉出。
曹德没奈何,只好亲自下手,也加入了推车的行列之中。
推了两推,还是没有推出来。
曹幹丢下手上的活计,招呼郭赦之、丁狗等一起过去帮忙。丘陵这里本来无路,地上多是碎石、坑洼,晚上冻住的时候还好,白天雪一开化,伐树的这些人,人来人往,踩得地上泥泞不堪,加以高低不平,确是难走。曹幹还没走到车边,脚下一滑,仰面摔倒在地。
曹德、郭赦之、丁狗、李顺、丁犊等吓了一跳,包括曹德、李顺、丁犊在内,都赶紧来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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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跤摔得不轻,曹幹屁股都摔得麻了,后背不知碰到了什么,亦是火辣辣的疼。
丁犊惊慌地叫道:“郎君!你背上流血了。”
曹德等人往地上瞅去,地上有块碎石,石头的尖挺利,上边沾了些血迹。不用说,便是这块碎石划伤了曹幹的后背,左边肩胛骨的地方被刺了个口子,袍子被划破了,鲜血顺着往下流。
丁狗手忙脚乱地把伤口边上的血拭去,说道:“小郎,这伤有点深,得回营里包扎一下。”
曹幹说道:“划了下罢了,包扎个什么?”
丁犊着急地说道:“郎君!你看看地上这血,不包扎咋能行?”
实际上,没有滴到地上多少血,但既然这么短的时间,血都已滴到地上了,说明这伤口的确是有点深。曹幹试着活动了左边的肩膀,肩胛骨处生疼,他知道这种情况下,伐树此类的重体力活肯定是不好干了,遂就只好接受了丁狗的建议。
他笑与曹德说道:“大兄,你才说李大兄成天在帐中待着不干活,却你这话音才落,你看看,我这活干不成了。”
这话不好笑,但众人又是一阵笑。
郭赦之、丁狗等人帮着曹德几人把车子从泥泞中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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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幹交代了郭赦之、丁狗等几句,叫他们尽快把这棵树伐好,伐好后,清理完杂枝,就拉回营区,交给陈直,伐树、回营时都要注意安全,随后,便与曹德等还营中去。
李顺没跟着回去,接着领着丁犊、丁仲等孩子烧水打杂。丁犊想扶曹幹回营的,这点伤回去包扎已是不太情愿,再让丁犊扶着,那更不像话,曹幹没让他跟着。
从壕沟上的浮桥走过,进到营中,曹德叫拉车的那三个战士把树枝、树干拉去给陈直,自己则与曹幹回本屯驻区。到了帐中,他对曹幹说道:“阿幹,你在帐里等着,我去把郭医叫来。”
曹幹笑了起来,说道:“这点小伤,找什么郭医?听他说十天八天必好么?大兄,你来帮我包扎就行了。”
曹德凑到曹幹身后,又瞧了瞧他的伤口,曹德个子比曹幹低,却是得仰脸看。仔细地看了后,曹幹这伤确不太深,往常在家干农活时,磕磕碰碰的,这类伤曹德就没少受过,知道确实不碍事,就听了曹幹的话,不再提去找郭医。他摸了块麻布在手,想来先把曹幹伤口的血擦掉。
曹幹说道:“大兄,你先烧个开水,把这麻布煮煮,再来帮我擦伤口。“
曹德怕了拍额头,说道:“是了,阿幹你教过我的,得先用开水多煮!我这一乱,把这事儿给忘了!你等着,我取水去!”转身出去了帐外。
曹幹把火盆搬到到自己脚边,烤着火,等他回来。
等了会儿,帐幕掀开,曹幹抬眼看去,进来的人不是曹德,而是个妇人。
这妇人年约二十七八,荆钗布裙,柳眉樱唇,身形颇瘦,曲线玲珑,正是戴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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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幹愣了下,说道:“戴阿嫂?”
戴黑端着一盆水,一双杏目落在曹幹身上,紧张地上下打量,说道:“小郎,我听曹大兄说,你受伤了,伤在哪儿了?严重不严重?”
“不小心被碎石划了下,不严重。戴阿嫂,我大兄呢?”
戴黑见曹幹不像有事的,放下了心,咬了咬红唇,犹豫了,说道:“你大兄一个男人,粗手粗脚的,我怕他给你包扎不好,所以我就来了。”
“……这怎好有劳戴阿嫂?”
“李顺这几天伤口换药,小郎,你知道的,多是我来给他换的。你就放心吧,我能给包好!”
戴黑不等曹幹答复,自顾自把盆放下,从怀中取出了块麻布,这块麻布干干净净的,比曹德刚随便找的那块强了不知多少。她蹲在盆边,埋着头说道:“小郎,这水是烧开的。”把麻布放到了盆里,泡了会儿,拿起拧干,起身说道,“小郎,你转过去,我先把你伤口擦擦。”
戴黑说的也不错,曹德粗手粗脚的,只从这麻布上就能看出,由他包扎,定然是不如戴黑。
曹幹因不再推脱,把身子转过,跪坐席上,解开袍服,露出后背,对向了戴黑。
再是烧着火盆,大冬天的,帐中也冷,寒气催迫,鸡皮疙瘩顿时起来,曹幹不禁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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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一片暖意抚到伤处,是戴黑开始用麻布为他擦拭伤口。
虽然看不到戴黑,但从擦拭的动作,曹幹可以感觉得出,戴黑这时必是小心翼翼,聚精会神,擦伤的动作不快不慢,很柔和。没多会儿,伤口擦干净,戴黑又取出块较长的干净麻布,因为她知道曹幹冷,这会儿的动作快了许多,三下五除二,就麻利地把曹幹的伤口裹上了。
戴黑轻柔地把曹幹的袍服重新给他披上。
曹幹低下头,待要系束腰带,后背再次觉得一暖,一个身躯伏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