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上策是什么?”
黄香答道:“力大率的军令在此,从事可持军令,严令小力从事勠力攻城。此我之上策也。”
“……,先生的下策又是什么?”
黄香答道:“虽然这几天攻城,小力从事和秦从事两部未尽全力,但我部却是猛攻不止,守卒伤亡因已是颇重,在下愚见,从事是不是可以射箭书一道,试试劝降城内?此我之下策也。”
听完了黄香的上下两策,董宪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他的这两策等於没说。
力子都的军令,对董宪有用,小力从事是力子都的从弟,对小力从事却是没用;而至於劝降城内此策,若是有把握能够使城内投降的话,董宪又怎会等到现在还不用此策?
不过董宪也能明白黄香为何会献出这么两个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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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实当前所面对的局势太难了,纵然是智谋之士,仓促间,亦是很难找到破局之策的。
斟酌了会儿后,董宪说道:“先生之此两策,固然甚佳,可要想得行,恐皆不易!小力从事不见得会肯听从大率此令,此其一也;直到今日,城内犹顽抗不已,即便劝降,城内亦不见得会肯降,此其二也。”
“从事!我的这两条计策,若是单独只用其一,如从事所言,可能不太容易见效,但如果两策并用……”
董宪说道:“两策并用?”
“对,从事,如果两策并用,也许就会能有些作用了。”
董宪问道:“先生此话何意?怎么两策并用?”
黄香抚摸着玉如意,眼中透射出智慧的光芒,慢慢地说出了一段话来。
董宪听了,转颜大喜,拍案叫好,说道:“好,好!先生这个办法好!”
遂便按黄香意思,当场由黄朱起草,写了一封招降城内的文书,董宪落上自己的印款,裹到箭上,命了神箭手,射入城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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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城战中,为避免动摇士气,凡城外射到城上的箭书,一律是不许捡起者私看的,必须立刻上交给他们的军官,再由军官一层层往上呈递,最终呈递到主将处。郯县城也不例外,这道招降的箭书射到城上后,经过一级级的呈交,不多时就被呈递到了东海太守案前。
东海太守姓杨,名叫杨伟,士族出身,其家累世二千石,他的祖父、父亲在前汉时,都曾出任过二千石的高官,他今年不到四十岁,出掌一郡,也已是秩为二千石了。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他是半点苦没有吃过,到目前为止,他吃的最大的苦,就是郯县被围的这几日了。
这几天,他吃不好,睡不好,搞得浑圆的身段,都好像是瘦了不少。
从箭上把箭书取下,杨伟展开来看。
箭书的内容不长,他很快看完,看完之后,一言未发,把之放到了案上。
郯县县令、郯县县尉、郡府的功曹和主簿都在堂上,几个人眼巴巴的看着杨伟。
见他看完箭书后,没有要向他们解释的意思,郯县县令便问道:“敢问府君,箭书是何言辞?”
“还能是什么言辞?劝咱们投降罢了。”
郯县县令略微失望,说道:“劝降?是贼寇射来的箭书,不是援军射来的啊。”
“你这叫什么话?怎么可能会是援军射来的?莫说到现下尚无援兵的消息,便是援兵来了,城外头,四面俱是贼,援兵的箭书也射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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郯县县令说道:“是、是,是下吏想得差了。”忍不住,又说道,“府君,咱们城池被围,已有多日!这援军,却为何到现在迟迟不见?”
“你不知为何,我就能知么?向州府求援的文书,是咱俩一起写的,遣往州府送求援文书的军吏,更是你亲自送出郯县县城的,援兵为何至今不到?你问我,我问谁去?我怎会知晓!”
——就在董宪三部兵马渡过沂水,入到郯县境内的当天,杨伟和郯县令已派人去州府求援了。
郯县县尉是个大胡子,他摸着胡子,狐疑地说道:“府君,援兵到现在迟迟不来,会不会是……”
“会不会是什么?”
县尉说道:“州府现无多少兵马,会不会是因其兵少,不敢来援?”
“给州府的告急求援书,咱们派人送了,贼寇攻城,咱们这几天也一直都在尽心尽力地守了,该做的,咱们都做了,州府敢不敢来援,会不会来援?却是州府的事儿,不是咱们的事儿了!”
县尉瞠目结舌,说道:“府君,这也不能说只是州府的事儿吧?关系到的,可是咱们郯县城的安危啊!”
“你说得不错,关系到的是咱郯县城的安危,那你告诉我,咱们还能做些什么?”
县尉说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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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府若是果如你之所言,它是不敢来援,老兄,咱们又能怎么样?要不然,你潜出城去,赶往州府,求着、摧着州府赶紧派兵来援?”
县尉说道:“这、这……,府君,城外贼兵围之甚严,怕是无法出城。”
杨伟说道:“所以说,咱们能做的,都已做了,剩下的这些,州府的援兵会不会来,何时能来,都已是咱们管不了,也管不到的了!咱们再在这里说,又有何用?”
郯县县令、郯县县尉等人面面相觑。
今天一大早,郯县县令就来了郡府,他到后未久,功曹、主簿接踵而至,又於小半时辰前,郯县县尉亦至,杨伟是个清雅之士,最讨厌的便是案牍劳形,和他们耗了大半天,早就烦了,他站起身来,挥了挥宽大的袖子,说道:“贼寇还在攻城,诸君,你们就别在我这儿待着了,都赶紧的,各上城头去,协助郡丞、县丞二公,好生的指挥兵士守城御贼罢!”也不等众人答话,袖子往身后一背,自在两个俊俏小童的服侍下,从堂边侧门,施施然地出去了。
郯县县令、县尉等慌忙起身,恭送他出堂,待其离开后,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又略站了片刻,便也都出了堂外。几人穿上鞋履,穿院而出,到了郡府门外,果然各奔城头而去。
县令、县尉一路。
县尉紧赶几步,追上县令,说道:“县君,敢请稍等,借一步说话。”
县令暂停下脚步。
县尉示意两人的随从们离得远点,只剩下他和县令两人后,放低声音,说道:“县君,刚才城外射入的那道箭书,是贼寇劝降的箭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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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点点头,说道:“府君不是说了么?是劝降的箭书。”
县尉说道:“适才咱们说到州府援军迟迟未至,会不会是根本就没派援兵来时,……县君,府君可是半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州府援兵的事儿,咱们这两天没少提,府君不是一直都是这幅毫不担心的样子么?”
县尉说道:“我闻之,南成之所以会为贼所陷,是因南成令、尉降贼之故!”
县令皱起了眉头,说道:“尉君,你想说什么?”
县尉赶忙解释,说道:“我不是说县君你。”顿了下,然后说道,“我是说府君。”
“府君?”
县尉的声音放得越发低了,说道:“县君,你不觉得府君的表现太过奇怪了么?贼寇围城,竟然不惧;看完劝降的箭书,又不给咱们看!县君,这,可太奇怪点了吧?”
“你是担心府君?”
县尉说道:“县君就没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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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心又能怎样?他是府君!你我是他的属吏,咱俩难不成还能去试探他?逼问他?”
县尉语塞。
县令的此话不错,正如州府会不会遣派援兵来救,他们管不到一样,杨伟现下到底是何想法,他到底在想什么,身为属吏的郯县令、郯县尉两个,也是管不到。
县尉摸着大胡子,呆了片刻,叹了口气,说道:“县君,当时真该听你的!除了向州府求援以外,咱们应当同时向沂平大尹求援!”
在派人往州府去求援时,这位郯县令提出了一个建议,建议杨伟给沂平大尹也送一道求援书去,但这个建议被杨伟否决了。否决的理由是,没有朝廷诏令,沂平大尹岂敢擅自派兵出境?
这个否决的理由,合情合理,郯县令那时便也没有坚持己见。
“府君当时说的也是,无有朝廷诏令,沂平郡岂会敢擅自出兵?……只是……”
县尉问道:“只是怎样?”
“只是我本以为,郯县是下邳县北边的屏障,郯县一旦为贼所据,下邳县便即危矣,则便是为了下邳县的安全,州府应也是会尽力救援咱们的!却未料到,州府竟是至今无援!”
县尉说道:“县君,城中的形势越来越紧迫了,守城这几天,兵士伤亡不小,城中士民亦是人心惶惶,再若无有援兵来,这城,只怕就很难再守下去了!”
“这几天守城,我发现了贼寇的一个异常之处。”
县尉问道:“异常之处?”
“攻咱们城的贼寇,不是一部贼,如我观之不差,当是三部贼。”
县尉说道:“不错,这一点我也观察到了。攻城北、城西的是一部贼,乃巨贼董宪所部;攻城南的是一部贼,其旗号为‘力’;攻城东的是一部贼,其旗号为‘秦’,确然共是三部贼。”
“我发现的这个异常之处就是,这三部贼,好像并不齐心合力。”
县尉问道:“县君此话怎讲?”
“你没有发现么?这几日攻城,只有攻城西、城北两面城墙的贼寇,亦即董宪部贼,攻势极猛,而攻东、南两面城墙的这两部贼寇却俱攻势懈怠。”
县尉想了下,说道:“是这样,没有错。”
“打‘力’字旗号那部贼寇的渠率,料应是力子都的兄弟,其部贼不肯出力攻城,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姓力的贼率,打了与董宪抢功的念头?”
县尉说道:“很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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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是如此,则这三部贼的内部,必是不和!……咱们要想把城守住,或许可从此处入手?”
县尉惊喜说道:“县君可是已有计策?”
“倒是想到了个计策,只是合用与否,我还得再琢磨琢磨。且等我琢磨得妥善了,再与你商量。若你也觉得可行,你我便禀与府君,权且一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