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西城墙外堆积两座土山的兵士,这会儿已是大乱。
堆土山的兵士来自不同的从事所部,有的军纪差,连军吏的命令都不听了,甚而有的是军吏带头逃跑,一窝蜂的乱成一团;有的军纪稍好,犹能在军吏的约束下,先紧急集合,继而赶着被他们裹挟来挖土的当地百姓,一块儿往后撤退。
被丢下的当地百姓初时茫然无措,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发一声喊,就往护城河上正在落下的吊桥处奔去,其余的百姓们相继反应过来,也都跟着往那边去跑。
此际若从城头望去,可见,可见分从吊桥左右,各有一群群的百姓,乱哄哄的,在朝吊桥奔来。如果任由他们上吊桥,那么出城的郡兵明显就没办法过河了。杜俨对此早有预料,按照他的命令,城头上的守卒纷纷向吊桥近处射箭,以阻止百姓上桥。
出城的郡兵抓紧时间,出了城洞,略微整了下队,便立刻上了吊桥。在城头箭矢的帮助下,赶在百姓们上桥之前,顺利地通过了吊桥,到了护城河的对岸。到了对岸以后,城头箭矢停下,带队军吏分出了两什郡兵,分扼吊桥两侧,开始引领、组织百姓们再上吊桥,从而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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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力子都大营望楼上望之,护城河前的混乱情景,重新登上望楼的力子都等也都能清楚看到。
但力子都、季猛等的注意力全然不在狼狈往营中逃还的各部部曲身上。
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出城的郡兵身上。
出城的郡兵因为已经全都出了城洞,其总共之人数已经可以估出,当是在五百人上下。
让季猛觉得奇怪的是,这五百郡兵过了吊桥之后,除了放百姓进城以外,竟是没有追击那些正在逃跑的本军之各部从事的部曲,只是往他们逃跑的方向射些箭矢罢了。他眉头愈紧。
出城的五百郡兵组成了一个方阵。
在吊桥前停顿了一刻多钟,等百姓们都过了吊桥,他们才继续前进。
这个时候,萧成已经带兵出了力子都大营的辕门,并在辕门外也已列阵完毕。
季猛终於忍不住了,他说道:“怪哉!”
王丹问道:“军师奇怪什么?”
“这出城之郡兵,不追杀咱们回逃的兵士,且眼见咱们的伏兵已出,也不退反进,岂不奇怪?”
王丹抚须笑道:“军师,这有啥可奇怪的?杜俨派他们出城,为的就是要与咱打上一场,怎会因见咱兵马出营,他们就退却?而至於为何没有追咱们挖土的部曲,也很简单,已见着咱们的兵马出营了,他们当然是提着劲,等与咱出营的兵马来战,又怎还会分兵去追其余?”
这番分析有理有据,季猛心中虽仍存疑惑,可是也无从反驳。
力子都笑道:“王公说的不错。军师,你就不要再过多疑了。”
季猛遂不复再言,凝神静气,远观对面那五百出城郡兵的举止动向。
力子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王丹问道:“大率缘何叹息?如有失望?”
“我啊,我是有点失望。我寻思着,这杜俨在城中乌龟缩头,缩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总算是忍不住派兵出城了,怎么着也会多派些兵出来,却怎么就只派了这四五百人出城?”
王丹笑道:“大率请看,杜俨派出的郡兵虽然未如大率所料,没派太多,然此四五百人,却披甲者众,由此足见,这四五百人必然都是郡兵中的精锐。杜俨虽未倾巢而出,但只要咱们能将他遣出城来的这四五百郡兵中之精锐尽皆歼灭,则效果与将郡兵全歼亦无异矣!”
力子都以为然,颔首说道:“王公这话说得还是不错!”
他顾与辕门处望了眼,那里此刻正约有百骑聚集,遥闻人声马嘶,便即是高宝及其所率之精骑,乃就传令,说道,“告诉高宝,等萧成与出城之贼郡兵交战,并把贼郡兵缠住后,他就率骑突出,绕至贼郡兵之侧,必要将这四五百出城之贼郡兵尽歼才可!一个都不能给我放走。”
边上自有军吏应诺,慌忙下楼,传此令去。
力子都本是预备着趁杜俨派兵出城的机会,与杜俨在城外决战的,他原以为杜俨就算不会倾城而出,少说也会派个千余郡兵出城,故而除掉萧成、高宝两支部队外,他还令了几个从事,——就是刚才陪他一起观察城中的那几个从事,也都在其各自本营中布下埋伏,只等郡兵出来,和萧成部陷入缠斗后,就一并杀出。现在杜俨没有派那么多的郡兵出城,小小的失落固有,可从另一方面而言,力子都对於此战取胜的把握却也是更大了。
并且,王丹说的也不错。
只要能把杜俨派出的这些郡兵中的精锐消灭,对城内郡兵的士气定就能造成巨大的打击。想那城上守卒,在城头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军中最精锐的战士尽皆阵亡,士气会成什么样子?可想而知。精锐尽被歼灭,剩余守卒士气又是正衰,趁胜进取,一鼓克城,似乎就在眼前了!
想及此,失落顿去,力子都的心情再度兴奋起来,他令道:“击鼓,催战!”
……
沉浑的鼓声在力子都大营的营墙响起,战鼓声声,催动萧成及其所率之兵奋力向前。
郡兵迎着出营的萧成部,前进了没有太远,行了不到两里地,便就停了下来,原地布阵。
萧成听着身后营墙上的阵阵鼓声,引着千余战士急趋,看着对面的郡兵停下,看着对面的郡兵重新列阵,看着对面越来越近的敌阵,他下令说道:“命陈、贯等卒史,等与贼郡兵阵接后,我率本部先冲击其阵的正中,他们各带本部,分左右绕击贼郡兵阵的两侧!”
“陈、贯等卒史”,都是力子都临时拨给萧成的那千余兵士的军吏;“本部”云云,指的是力子都通过操练,从各部从事帐下抽调出来的那四百多勇士。
传令兵接令,便要去传萧成此令。
萧成把他叫住,又补充了一道命令,说道:“令钱、周二卒史暂不必参与进攻,率其部殿后。”
旁边有军吏不解其意,问道:“从事,咱后边是咱自己的大营,为何还要留他俩殿后?”
“后边是咱的大营不错,可杜俨却是有可能再派兵出城的,咱手里头不能没有预备队应变。”
尽管在投到力子都帐下之前,萧成也不懂兵法,可他勤奋好学,跟着力子都,这么些仗打下来,他如今早已是深刻体会到了预备队的重要性。战场上的形势随时都会出现变化,因此临敌作战,无论是何种局面,手头上都必要留预备队才行。否则,万一生变,那就是大败之局。
问话的军吏这才明白了萧成之意,说道:“原来如此,从事思虑周全,我等不及。”
萧成的两道命令传下。
总计一千四五百人的部队,在萧成将旗的率引下,踩踏地面,尘土飞扬,直赴前方敌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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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郡兵越来越近!
这一场仗,关系紧要,从领命始起,萧成就深感压力。
战斗即将展开,萧成激励士气,长矛前指,厉声说道:“出城的贼郡兵甲士颇众,必沂平郡兵中的精锐。彼辈虽为精锐,不过是从两千人中选出来的罢了!公等,却是从咱军中两万众中选拔出来的!我闻之,十人之首称杰,百人之首称豪,千里挑一,称之为雄,万中唯一,是乃为英!如公等者,都是豪杰之士!今公等之锐胜过彼辈,我军兵力也胜过郡兵,此战,只要公等从我并力向前,一定就能打胜!公等!大率与咱全军都在看咱们,切勿掉了脸面!”
这四五百人既能被力子都选出,本身就皆是好勇斗狠之徒,又如萧成所言,他们的兵力远胜过敌,这场仗的胜利确应该是必然之事。四五百人无不斗志昂扬,同声喊道:“诺!”
力子都帐下这么多壮士,萧成能与高宝脱颖而出,其人之勇猛自是显可易见,他在为人处世上,又不像高宝骄傲,对待部曲素来仁义,故而说这四五百勇士虽是才被拨给他未久,可他已是颇得这四五百勇士的忠心。
萧成顾盼两边,见两边随行前进的陈、贯等卒史的部曲,前行的队形虽然不算很整齐,但也并不乱,又回顾侧后,见钱、周二卒史的部曲按他的命令,亦已脱离了前进的部队,稍微落后,做出了殿后的架势,又顾看本部,长矛如林、盾牌如山,人人杀气满面,他这才略觉放心。他再将目光转正,仍看向前方,距离敌阵已经只剩下了三里之近!
三里、两里!
却就在双方将互相进入对面弓弩射程,一个迟来的疑惑蓦然浮上萧成心头。
却怎么郡兵列阵之地,不在城头的弓弩射程之内?
按照常理而言,出城郡兵的阵地应当是两种选择,一种是靠近城墙,这样,可以得到城头弓弩的支援;一种是远离城墙,在更远的野地上与敌人战斗。可是眼前的这五百郡兵,却是既没把阵地列在城墙近处,也没有远离城墙,选择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这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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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已经近在咫尺,疑惑虽是升上心头,没有工夫细想了。
萧成挺矛在手,喝道:“射箭!”
箭矢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