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禄营外,不像力子都营前,没有兵马操练,静悄悄的,辕门紧闭。
刘昱等人没有到离谢禄营太近的地方,隔着大老远,便即停下,遥观望之。
看得稍顷,刘昱问陈直,说道:“姑丈以为谢三老此营何如?”
立在营外的平地上,有营墙阻隔,营内的情形看不到,只能看到营墙和外围的布置。营墙挺高大,一两丈高,四角建有望楼,营墙外挖有壕沟;在壕沟与营墙间,放置了些鹿角。
总而言之,只眼前所见,很像个样子,像模像样。
陈直说道:“谢三老帐下,必有知兵之士。”
以他在军事上的才能,对谢禄部修筑的这股营地,至少外观上挑不出任何问题。
力子都的名声不如樊崇,其帐下现犹有季猛等知兵善谋之士,樊崇帐下这类的人才只会更多,谢禄军中有那么一个两个的知晓兵法之人,不足为奇。
为免引起辕门守将的疑心,刘昱等人没有在谢禄营外观看太久。
未看多时,众人便回转方向,还营而去。
在回营的路上,刘小虎叫了曹幹到自己边上。
刘小虎本和刘昱、陈直一样,也骑着马,但喊了曹幹过来后,她从马上下来,一边牵马步行,一边与曹幹说话。
没说什么别的事儿,只是提到了戴黑。她说前两天去老营巡抚伤员的时候,遇见了戴黑,戴黑性格温善,她很喜欢她,想把她招入自己的女兵部中,做个自己的辅佐,问曹幹愿不愿意。
当下虽是对女性的束缚远不及后世,在很多方面,如政治、经济,女性都有比较大的自主权,然舞枪弄棒,从军打仗,不管现下还是曹幹来的时代,通常都是男子的事情,那么即便曹幹对刘小虎的这个念头并无反对之意,可戴黑究竟肯不肯,却还是得看她自己的意思。
因是,曹幹没有一口答应,只是说需要问下戴黑的意见,只要戴黑愿意,他别无异议。
曹幹没想到的是,这话却是引起了刘小虎不小的诧异。
刘小虎没有想到,曹幹居然会这么尊重戴黑的想法!在刘小虎看来,——事实上不止刘小虎,哪怕是曹幹身边的亲近人,如李铁、李顺等人,大都也只是把戴黑看作了依附曹幹的一个寻常的乡间妇人罢了,本心而言,对她都不很是重视。这些且也不必多言。
只说回到营中,先后送了刘昱、刘小虎、陈直与曹丰各还他们的驻区,曹幹亦自回驻地。
闻讯曹幹回来,正在小校场上听苏建教字的李铁、李顺、郭赦之等赶忙来见。
帐中见到,李铁、李顺问曹幹观察的结果如何。
谈话间,李铁察觉到曹幹似心不在焉,遂就问他,说道:“小郎,是不是朐县城不好打?”
“大兄为啥这么问?”
李铁笑道:“觉得小郎好像是心里有事。”
曹幹“哦”了一声,摸了摸颔下短髭,笑道:“也没啥事。就是回来路上,刘大家问我,她想请戴阿嫂到她部中,给她做个佐助,问我同不同意。”
“这是好事啊!小郎,刘大家的女兵虽然……,这个、这个,咋说呢?”
曹幹笑道:“大兄觉着刘大家的女兵是花拳绣腿。”
“‘花拳绣腿’?小郎这词儿用的贴切。”李铁嘿嘿笑了笑,说道,“不过这话可不敢让刘大家听见!不管咋说吧,不管刘大家的女兵是啥个样子,反正打仗,总归主要还是得靠咱。但刘大家是刘从事的阿姊,她这样看中戴阿嫂,对咱也有好处!小郎答应了她么?”
“这事得看戴阿嫂自己愿不愿意,我怎做得了主。”
李铁叹道:“小郎实在仁义和善,戴阿嫂能得小郎为依仗,真是前辈子积了德。”
郭赦之有点没想通,他纳闷说道:“戴阿嫂弱不禁风,刘大家咋会看上了她?”
李顺拍了下他脑袋,说道:“赦之,你是不是傻?刘大家表面上说是看中了戴阿嫂,实际上看中的是谁,你难道不清楚?”
郭赦之恍然大悟,说道:“是了,刘大家实际上看中的咱们小郎。”
众人都笑了起来,帐中一时充满了快活的么氛。
曹幹正色说道:“别胡说!刘大家是何等人?玩笑开不得。“
李顺笑道:“小郎,这可不是开玩笑。早在咱们打田家坞堡时,你去求刘大家给咱弄牛,我就瞧出来了,刘大家对你的态度,可是与对俺们的态度大不相同!”
“好了,好了,咱们聊点别的,……你们不是在苏先生那里学字么?咋都跑来了?”
李铁说道:“两队的伍长、什长和犊子他们还在学呢,我叫王庭、闫雄暂先负责秩序。这不是听小郎回来了,不知朐县县城、谢三老营是啥样子的情况,所以我几个就先来问问小郎。”
回味着刚才和刘小虎说话之际,闻到的从刘小虎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曹幹虽是深觉刘小虎确是与众不同,纵然放在后世,也是女中巾帼,那一股英姿飒爽的劲儿,没几个人能比,可心里这样想是一回事儿,当众说出来,或者任由自己的部曲拿这件事凑趣,便是另一回事。
他绝非是不知轻重,只图口舌之快的人,在这个话题上,他自是不会允许李顺等乱说。
……
力子都昨晚喝到大半夜,饮酒过量,直睡到快中午才起,又宿醉头疼,因快到傍晚,他乃才召了各部从事到他帐中,讨论攻打朐县的事宜。
议完了后,刘昱回来,将曹幹等都叫了过去,转达力子都的决定。
明天再休整一日,后天即与谢禄部联手,开始攻打朐县。
这次议事,谢禄也参与了,从谢禄在其间的言行、表现可以判断得出,陈直猜测得没错,他应该的确是已经放弃了与力子都争夺朐县的打算。——刘昱等当然不知,谢禄已经收到了徐宣的来信,他尽管不太甘愿,可还是听从了徐宣的意见。
这天晚上,戴黑照例领着老营的妇孺,来给曹幹曲中的兵士送饭。
曹幹借此机会,把戴黑叫到了住帐,把刘小虎意思与他说了一说,问她愿意不愿意?
戴黑哪里肯愿!
便不说她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不要说上战场了,打完一场仗下来,看看那些伤员,她就害怕,只她的儿子现尚年幼,她也不舍得丢下儿子,冒着受伤或死掉的危险去打仗!
她既是不愿,明知李顺说的对,她若是肯愿的话,会对自己有好处,但曹幹亦不强求。
此事便也就算了。
至於刘小虎那边,等来日再见到刘小虎时,曹幹把戴黑的话转述一遍,便就是了。
一夜无话。
次日,曹幹又把苏建请来,继续教李顺、李铁、郭赦之等识字。
他自己则在帐中待了大半天,把前两天两队各什就攻打业亭此战总结出来的那些教训得失,又细细地整理了一下,随后叫来闫雄,令他把这些东西概括成文,编写成条。
这倒不是曹幹懒得去做这些事,而是他希望能抓住一切的机会,来对他的部曲进行各方面的锻炼。目前为止,他部曲中识字最多的就是闫雄,故此这个锻炼他现下只能任给闫雄。
傍晚时候,闫雄把之编写完毕,呈给了曹幹。
闫雄读的书虽然不多,但这个条例是曹幹下的命令,他难免还是想表现下自己的文字功底,整个条例写得半文半白。曹幹看了,亲自动笔,将半白的地方皆修改成了时下的大俗话。
他对闫雄说道:“条例是写给兵士们看的,你写得太文,兵士们看不懂,不是白写了么?”
闫雄连连点头,表示说道:“小郎指教得对!以后再写,我就写大白话。”
就於当夜,把编订的条例给了郭赦之一份,令他和闫雄及早分向两队的部曲传达,要求下到每一个兵卒,都必须要将这份条例背诵熟悉,再攻城时,凡遇到条例上所写之情况,便按条例要求行事。——丁狗的伤还没好,丁狗队的军事工作现仍是由闫雄代管。
曹幹又把这份条例,亲自去给曹丰送了一份,并给他做了仔细的讲解。
曹丰也把这些条例在本曲传达了下去。且亦不必多说。
又到次日,到了力子都定下的总攻朐县之日。
天没亮,参战的义军各部就络绎出营。
今日攻朐县县城,力子都没有调太多的本部嫡系,但把他亲信的李从事部放在了主攻方向。他为何会这么布置?原因很明显。朐县先已被谢禄部连攻了几天,现复被数万大军围困,这场攻城仗不难打,陷城取胜无非是唾手的事儿,因而无须调用太多的本部精锐上阵,而将嫡系心腹的李从事部放在主攻正面,则是因为唯有如此,克城的头功才不会落在别部手上。
朐县的县宰是个忠臣,本身亦非庸官,有些能力,故虽谢禄攻城数日,他犹能将城守住,并且在力子都率主力至后,他还不降,却在绝对超越的实力面前,他对朝廷的忠心、本身的能力已成浮云,丝毫不能抗拒大势,只又勉强守了两天,义军的数轮猛攻下,就终於守不住了。
朐县县城被攻破当日,一个重要的消息,传入到了力子都的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