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趁势而佯攻之……,怎么?张公不是此意么?”曹幹亦是讶然,问道。
张曼不置可否,先未说自己有无此意,说道:“佯攻之后呢?郎君且先述之。”
“蕃县一失,驺县独木难支,为自保计,驺县必定会急遣援往救。咱们择精兵埋伏在其援兵的必经之处,等其经过,掩杀而出。只要能将驺县的援兵歼灭,不仅回攻蕃县,蕃县可取,得蕃县以后,再急攻驺县,驺亦未尝不能得!”曹幹说到这里,摸着短髭,笑与张曼说道,“张公,这是不是就是你再用‘声东击西’此计一次的意思?”
“趁势佯攻”之前,是张曼想到的,“趁势佯攻”之后,张曼没有想到。这个计谋虽是张曼提出来的,但“举一反三”,把驺县也囊括进此计,却是曹幹的发挥了。
张曼抚须叹道:“郎君智谋,我不及也!”
“……张公这话,是何意思?”
张曼诚实地说道:“我所虑者,仅蕃而已,驺县未在我之虑中。郎君却由蕃及驺,以郎君此策,用之得当,果若能成的话,何止蕃县,驺县亦如郎君料,可为我得矣!此谓一箭双雕。”
“一箭双雕,也是因为打蕃县前,张公的‘一举两得’策引出来的!”曹幹笑道。
张曼说道:“比之郎君囊括驺、蕃,气概豪雄,我只虑到蕃县,未免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张公以为,可以把驺县也囊括进来么?”
张曼说道:“完全可以!蕃县所出北岸扼要津之敌,只要被咱消灭,蕃县城防空虚,驺县闻之,必会往援,确乎是正可半道设伏,借此歼之!”
“好!张公既然觉得成,等下军议时候,刘从事若问,咱俩就把此策道出。”
张曼摇了摇头,说道:“郎君,此策由郎君独自道出即可。”
“由我独自道出?”曹幹岂是掠人之美的人?他自是不愿,待要说时,张曼又已开口。
张曼说道:“郎君,今日军议,我就不去了。”
“张公,这是为何?你是我曲军师,自当与我同去。”
张曼似开玩笑地说道:“我怕再下阵雨来,又得淋雨!我年岁大了,淋不得几阵雨啊!”
曹幹怔了怔,笑道:“张公是在生刘从事的气。”
张曼确实是很不满刘昱,昨天在雨下等刘昱召见的这一出,使他对刘昱的观感大坏。加上他修道之人,亦好清净。因是,曹幹虽是诚切邀他共参加军议,他终是婉拒不肯。
劝了两句,见张曼仍是不肯,曹幹便就罢了,不再相劝。
请张曼一起参加军议,他是曹幹曲的“军师”,这只是次要原因。首要的原因是因为此策是张曼提出来的,曹幹不能说就把此策拿做是自己一人想出来的计策,衬得他好像“贪功”。
仍是那句话,再是已发现刘昱的政治路线与自己不同,再是与刘昱已产生矛盾,毕竟“同舟共济”,於下自己与刘昱尚是同部,一损俱损,故是刘昱令本曲去打治所,曹幹便即应令,亦故是,对接下来何时打驺蕃为宜、该怎么打最为适当,曹幹亦是极为上心。
所以,赶在今天上午辰时的议事之前,他先来找张曼,两人做个商议。
商议毕了,曹幹心里有数了。
换开话题,不再议论此事,两人闲聊几句了别的。
张曼话头落到了胡仁身上,望院门口瞧了眼,门外只有褚交站立,无有别人,於是抚摸着胡须,放低了声音,从容地说道:“郎君,昨日雨下,胡仁与咱俩同在雨中,为等刘从事召见而淋了半晌的雨,我观其神情,后亦颇显不快。胡仁虽刑徒,形貌伟岸,非常人可比也,又聚了数百铁官徒卒为其部曲,郎君,我之愚意,似是可与他多做交好。也许日后,可有用也。”
这话说的含糊,什么叫“可有用也”?但张曼的意思,曹幹明白。
曹幹没有直言回答,笑着说道:“胡老兄人高马大,但不是粗人,我瞧他心思也细。尽管只是昨天才认识,我与他一交谈,张公,确然是一见如故,颇觉我两人脾性相投!”
“好啊,好啊,脾性相投就好!”
曹幹和张曼说说胡仁,说说刘让,又聊了会儿,日色渐移,曹幹还有事情要办,便暂先辞去。
出院门时,碰见了刘平、张骜、孟勃等几人,他们都在张曼住院旁边的院中住。
几人忙向曹幹行礼。
曹幹笑道:“我才与张公说了会儿话,张公在院中呢,你们进去吧。”
昨天雨下等刘昱这一出,让张曼对刘昱的观感大坏。
昨天攻治所的这一仗,却令刘平、张骜、孟勃等人对曹幹的观感大好。
要知,刘平、张骜、孟勃等人之所以投从曹幹,主要是因为张曼、刘让,是张曼、刘让选择了投从曹幹,所以他们才跟着投从了曹幹。曹幹在他们这儿,本是没有太多威望,——彼此都不相熟,投奔你,是因为自家的头领要投奔你,那么跟着自家的头领投奔了你后,固是可以承认你“大头领”的地位,可要说口服心服甚么的,却不见得。
但这一切,在昨天治所这一仗打完了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刘平等打自心底地服气曹幹了。
刘平恭谨地说道:“正要谒过张公之后,拜见郎君。”
“哦?找我有事么?”
刘平说道:“敢问郎君,不知今日是否操练?县外营地尚未筑成,又要不要出城筑营?”
“前晚行了一夜的军,昨天又打了一仗,大家伙都累了,今儿个就不操练了,我给你们放一天假,好好休息休息。”曹幹摸着短髭,笑吟吟地说道,“至於要不要咱筑营,过会儿我去县寺参加军议,军议上,刘从事对此当是会有安排。等开完军议,咱就知道了。”
刘平、张骜、孟勃等恭谨应诺,弯着腰,送曹幹离去后,他们乃才进院。
快到自住的民宅院中时,曹幹叫褚交先去看看曹丰还在不在。
褚交很快回来禀报,曹丰已经走了,回他曲的驻里了。
曹幹这才回往住院。
到了院中,李顺、李铁不知何时来了,两人俱在。
曹幹和他俩打了个招呼,令褚交去把闫雄、王庭、邓勋等各屯、各队的政委找来。
院子里坐着,和李顺、李铁聊着天,等了没多久,闫雄等人陆续到来。
曹幹没叫他们坐,直接说叫他们来是为何事,干脆利索地说道:“等会儿开军议,计议何时打驺县、蕃县,具体刘从事的打算何如,啥时候打,咱们现在还不知道。我的意思是,得及早打。不过就算刘从事也是这个想法,今天肯定是不会就发兵往攻的,明天也够呛,最早估计也得后天、大后天才能出兵。两三天、三四天的功夫,部曲战士可以歇歇,咱不能歇。别的事儿,暂时亦不用你们管,我有一道命令下给你们,你们先把我这道命令完成、做好!”
闫雄等肃然应道:“敢请郎君下令!”
曹幹说道:“我的这道命令便是,你们各带两什部曲,现就分赴县、乡各里,调查当地民情。”
闫雄等在曹幹下命令之前,其实就猜到了曹幹将会给他们下什么命令。
自政委制度草创以今,凡每到一县,只要时间允许,曹幹都会令他们分去县、乡各里,调查地方的民情。最早的时候,即便有曹幹给他们规定的调查内容,他们依然还是不太知道该怎么调查,几次的调查下来,他们如今也都是渐渐摸到门路了,遂於闻令之下,诸人俱皆应诺。
曹幹补充说道:“薛县和你们之前调查的那些县不太相同。不太相同的地方有两点,一个是之前调查的那些县,咱都是调查完就走了,没能在当地常驻,驻扎最久的当数海西,亦只有半个来月,薛县不然,刘从事、刘大家、陈君尽管没有明说,但我估料着,看他们这架势,咱是有可能要在此地,或者说要在鲁郡这地方驻扎较长时间的;一个是底下来咱要对蕃县、驺县用兵。针对这两个不同,你们此回的调查,我有两个新的命令。”
闫雄等应道:“敢请郎君示令!”
“第一个新的命令是,不能再打着调查完就走的念头,这次的调查,你们要更细致,对县、乡各里你们接触到的百姓,你们也更要注意态度,并且对於贫寒百姓、中农之家,你们要明确地告诉他们,咱们在起事前,与他们一样,也都是穷人,叫他们无须害怕咱们。治所得来的缴获里头,有粮和肉,你们调查时,各带上些,见着赤贫之户,分别送给他们。”
闫雄等应诺。
曹幹说道:“另外,我再提几点要求。第一点,我再强调一下态度问题,你们要切记,你们不仅仅只是去调查的,你们同时还代表了咱部、咱曲的形象,咱兵马昨天才到,百姓不了解咱,肯定还很害怕咱们,你们一定要有耐心,要时刻注意态度。”
闫雄等人应诺。
“第二点,不能只按我规定给你们的调查内容,按项、按条的调查完了就算了事。你们在调查时,要多与贫民、中农交流,要问清楚他们生活的情况,问清楚他们在乡里中最怕谁。”
闫雄等人应诺。
“第三点,每到一户调查时,入进其家,要眼中有活,要尽可能地帮他们干点活。比如说,缸里没水了,就叫随你们下乡的部曲帮着打水,院里脏乱,就帮着收拾下,诸如此类。”
闫雄等人应诺。
“第四点,县里也好、乡里也好,豪富之家、士绅之户,及凡是有从事挂竹简牌子在其门外,不许咱擅入的人家,你们都不要去。他们若是找你们问,问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多的不必说,只就告诉他们,你们是来各处看看情况的,就行了。”
闫雄迟疑了下,说道:“豪富之家、士绅之户,不去么?”
曹幹笑道:“在海西南乡募粮时,咱抢了陶俊等家,从事已是怒不可遏,这回咱要再惹他生气,他非跟咱翻脸不行。他是部率,咱得从他的令。这一回,豪强士绅的家门,咱就不进了。”顿了下,又说道,“就算不进他们的家门,只要你们调查得够深入,他们各家的情况,咱亦能知,亦能从县、乡各里的百姓们处得知。”
闫雄等人应诺。
“第五点,也是最后一点,闫大兄、诸位大兄,此前的调查中,我有发现,诸位大兄里颇有没把调查当回事儿者!我已是再三地与诸位大兄说了,调查此务,对咱们以后的前程发展,十分重要。可能咱调查的内容,上一次没用上,这一次还用不上,但早晚能够用上!到能用上时,就显出你们的功劳了!你们务必要打心底里重视每一次的调查!”曹幹笑容敛起,正色说道,“这次调查,再有敷衍者,我可就不客气了。闫大兄,哪怕是你,我也要严惩!”
闫雄等凛然应诺。
“还有一点,薛县咱们才到,县城、治所都是刚打下来,地方上还不很安全,你们要注意安全。如是遇到土豪劣绅,挑衅事端,你们不要与之争斗,便即回来,告诉与我。”
闫雄等应诺。
“具体县中各里由谁负责调查,各乡分由谁负责,你们听李大兄的安排分配。”
刚才聊天时,曹幹就把此任下给李铁了,李铁已有准备。
他起身来,叫闫雄等跟他去到边上,具体给他们分配各自负责调查的区域。
曹幹叫住了王庭,笑道:“这次调查,不用去了。我叫你来,另有事要你办。”
王庭楞道:“不用我去了?”
“你现在是军法官了,不是政委了!你的政委职务,我已令李大兄择人,不日就给你换下。”曹幹示意王庭坐下,等他坐下后,问他说道,“陈刺奸通知你了没有?今天教不教军法?”
“回郎君的话,尚未通知。”
曹幹点了点头,说道:“你军法也学了这些日了,现到了用你所学之时了。”
“郎君有何命令?敢请示下。”
曹幹笑道:“昨日攻治所此战,诸屯各有立功的部曲,怎么赏,你来说说。”
王庭闻之,顿时面现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