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顺犹犹豫豫地说道：“刘从事、陈公起事为的是什么，我没听他们说过，不太知道，但我听别人说过，刘从事、刘大家、陈公起事，为的好像是‘中兴汉室’。”

“不错，刘从事深有抱负，他之起事，确是为了中兴汉室。则我再问诸位大兄，他之此‘中兴汉室’，根本上指的是什么？”

诸人皆不明曹幹之意，无人可以回答曹幹的这个问题。

曹幹等了会儿，见无人回答，便自答之，说道：“诸位大兄，如果说刘从事成功了，把汉室中兴了，那么诸位大兄，在中兴后的‘汉室’里头，刘从事会是什么？”

李铁最先领悟到了曹幹此问的意思，回答说道：“刘从事会是……，新的县官？”

“正是！所以刘从事、陈公为什么起事，他们起事为的是什么，诸位大兄当是已知了吧？他们的政治诉求与咱们是完全不同的，他们出於他们的政治诉求而谋求的他们的政治发展，与咱们的自然也就是完全不同。……我再给诸位大兄总结下，咱们起事的政治诉求，只是为了吃口饭、有块地、讨个新妇、生个孩子；刘从事、陈公起事的政治诉求，则是为了当皇帝。”

李顺“触类旁通”，由此想到了董次仲、力子都、董宪、樊崇等，问道：“小郎，你说刘从事起事是为了当县官，那么董三老、力大率、董从事、樊三老他们起事，为的又是什么？”

“我刚与诸位大兄说了，政治诉求、政治发展与自身所属的阶级存在着密切的联系。阶级，是政治诉求和政治发展的基础，阶级不同，政治诉求、政治发展也就不同。董次仲等起事是为了什么，他们的政治诉求又是什么？虽与大李大兄你未尝闻刘从事言过一样，咱们也都没有亲耳听他们说过，但不要紧，只要从他们所属的阶级出发，咱们很容易就能得出推论。”

李顺问道：“小郎，是什么？”

“咱们先分析一下董三老等各所属的阶级。董三老、力大率、董从事、樊三老等，各属什么阶级？”

李顺想了一想，依照曹幹划分出的四个阶级，分别给董次仲等找到了他们各该所属的集体，说道：“董三老起事前，族里有人在县中为吏，他家有好多地，他是官僚阶级、地主阶级。力大率、董从事他俩，听说在起事前，在其家乡亦俱豪强，应该也都是官僚阶级、地主阶级。樊三老起事前，听说是个贫户，跟咱们一个样，他应该是属於无产阶级。”

“对了！就是这样。诸位大兄，大李大兄分析得很对，不仅很对，并且大李大兄把董三老等同时归属到了官僚、地主两个阶级，这一个归属也做得非常好。……我适才没与诸位大兄说，正好可在此，补充一句，贵族、官僚阶级与地主阶级，并非是泾渭分明的两个阶级，属於这两个阶级的人中，有很多往往是同时兼具了这两个阶级的属性，亦即，贵族、官僚阶级的人，同时大都还是地主阶级；地主阶级的人，同时不少还属於贵族、官僚阶级。”

曹幹还要往下说，被李顺打断了，李顺问他说道：“小郎，啥、啥敬啥、畏啥的？啥意思？”

“……，什么敬啥畏啥？哦，大李大兄你是说泾渭分明。泾是泾水，渭是渭水，这是两条关中的河流，一条水清，一条水浊，是为泾渭分明。此词用来形容界限清楚或是非分明。”

李顺佩服地说道：“小郎知道的真多，关中的事儿，小郎都知道。”

“我也没去过关中，我咋会知道呢？这个词，泾水、渭水，我皆是听苏先生说的。”

李顺把佩服转到了苏建的身上，说道：“苏先生真是无所不知！”忽想起一事，问曹幹说道，“小郎，‘阶级’这个词，也是苏先生告诉小郎的么？”

“这个嘛，倒不能说是苏先生告诉的，……不过苏先生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李顺愈是佩服苏建了，说道：“苏先生貌不惊人，瘦的跟竹竿似的，黄皮寡瘦的脸，红眼眶，老鼠须，说他难看都不为过，当真是想象不到，他居然会懂这么多的东西！”叹了口气，说道，“唉，刘从事看来是有点不会用人，不能知人善用啊，比之小郎可差些了。”

郭赦之问道：“大李大兄此话怎讲？”

李顺说道：“苏先生这般有才，无所不知，刘从事却只用他帮协陈公记账，这不是大材小用么？小郎就不然了，张公也有才，你们看小郎是多么的礼重、重用张公！”

曹幹颇觉有点“对不住”刘昱，只因他的瞎胡捧夸，弄得刘昱变成无识人之明矣，他打个哈哈，将此话题带过，接着他在说的话题，继续说道：“董三老、力大率、董从事、樊三老等的阶级成分，大李大兄刚已经说过了，大李大兄说得很对。则他们的阶级成分，咱既然已知道，他们为何起事的诉求，咱们自也就可以推测出来了。……大李大兄，你再来推测一下？”

李顺想了会儿，说道：“董三老、力大率、董从事都是官僚阶级、地主阶级，他们起事，应该是为了得当上更大的官儿、得到更多的田地？樊三老是无产阶级，那他起事的目的，用小郎的话说，他‘政治上的诉求’，该是与咱相同？亦是为有口饭吃、有块地、能娶妻生子？”

曹幹没有直接说李顺推测得对不对，他说道：“诸位大兄，我问大家一个问题。”

李顺、李铁、郭赦之等人都道：“小郎要问俺们什么？小郎请问。”

“这问题便是，咱们起事，是因为没活路，不起事的话，咱就要饿死了，所以咱被逼无奈，不得不冒险起事，董三老、力大率、董从事本是豪强，有地、有钱，根本不缺吃的，则他们为何要与咱们一样，也冒着杀头的危险起事？他们只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地、更大的官儿么？诸位大兄，得到更大的官儿、得到更多的地，比之掉脑袋，可是所得之利远不及所冒之险！”

这个问题，是李顺等人暂时没有想到的，一下被曹幹问住了。

李顺喃喃说道：“对呀，他们有地、有吃的呀，他们为啥也要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