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曼没有立即进城,他令张骜去城外兵营问了刘小虎现在哪里。
他随身带了两封书信。
一封是曹幹给刘昱的回书,一封是曹幹写给刘小虎的私信。
张骜问过,刘小虎现就在营中。张曼便把张骜等留在营外,自己入营求见。
等了没多时,张曼被引到刘小虎的大帐中,在帐中见到了刘小虎。
刘小虎满面倦容。
张曼行过礼后,关心地问道:“大家莫不是病了?”
刘小虎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说道:“怎么?张公看我像生病了?”
张曼说道:“观大家面色,似精神不甚振作。”
刘小虎勉强笑了下,说道:“最近事情比较多,可能是累的了。”
张曼说道:“大家,鲁县现在面临的形势,我已从曹郎处听说了。这是曹郎令我带给大家的书信。”说着,取出曹幹给刘小虎的来信,恭谨地奉与刘小虎。
二狗子上前,把信接住,转呈刘小虎。
刘小虎打开来看。
信中,曹幹先是问了刘小虎好,接着大略讲了下自率部到任城后的一些事情,诉苦大会、分粮等这些没说,重点说的是歼灭了两县援兵、得了任城县城之事,信的后半部分,主要说的即是刘昱的令他已接到,但他为何不能现在就奉刘昱的命令率部来鲁的原因,以及他和张曼商议出来的,针对当前鲁县之形势,最好的应对方法,以他和张曼之见,当是什么。
看完以后,刘小虎轻轻地把曹幹的这封书信放在案上,莹白的葱指敲打案几,她沉吟了会儿,说道:“张公,曹郎书信中言之有理,目前的形势下,为免引起力大率的猜疑,他的确是不宜即刻率部还鲁。另外,至於曹郎书信中所提出的,要想化解当前之危局,上策莫过於与董宪结盟此条,……张公,我也考虑到了。刚於前日说服了我阿弟。我阿弟现下已是不反对与董宪结盟,却唯是我阿弟忧之,担心董宪记恨前怨,不肯与咱结盟!张公,曹郎对此可有策?”
刘小虎的通情达理,张曼早已知之,但对曹幹“违抗”刘昱的军令,不肯现在带兵来鲁这件事,她却也能理解,并且一语带过,并不多说,这仍是不由地令张曼心中赞叹。
张曼答道:“将军所忧,曹郎亦有所忧。是以,曹郎令我在谒见将军时,可主动请缨。”
“主动请缨?张公愿赴董宪营中,为我部与董宪结盟奔走?”
张曼应道:“大家,在下不才,愿尽绵薄之力。”
刘小虎转忧为喜,鹅蛋脸上微微的喜意流露,说道:“张公之才,我岂不知?公若愿往董营,结盟此事,已成八分!”
她起身,向张曼行了个礼,说道,“此去董营数百里,天冷道远,只是要辛苦张公了!”
张曼慨然说道:“为主解忧,臣下之本分,莫说区区数百里远,干里万里,何敢辞也!”
“为主解忧”,此话固是,只不知这个“主”,是曹幹,还是刘昱?
刘小虎当然不会问他,令二狗子和黄妨这两个婢女,说道:“速去城中,请我阿弟来营。”
张曼说道:“怎敢劳将军来营?大家,我去城中谒见将军吧。”
“公自任城方至,冒雪迎风,路上一定辛苦,且先在营中歇息。带待我阿弟到后,我再请公。”
张曼推辞不得,只好应下,便由二狗子领着出了帐,去到边帐休息。去请刘昱来营,用不着二狗子和黄妨两人都去,黄妨骑马的技术好些,便由她带上两个女兵,即时入城。
安顿好了张曼,二狗子回来大帐,向刘小虎复命,说道:“大家,张公说护从他来的一队兵士,现还在营外。”
“你传我令,叫护送张公的这队兵士也进营来,你安排下去,热汤热饭的给他们送过去。”
二狗子接令,又出帐外,去办此事。
帐外有军吏,二狗子无须亲自去办,一句话交代下去即可。很快,她就再次转回大帐中。
却见刘小虎坐在暖茵上,胳臂支於案上,一手托在下巴上,另一手握着这手的玉腕,目光深幽,没有焦点的在往帐门口看,显是在想什么东西,——也不知在想什么?
二狗子不敢打扰她,轻手轻脚的把适才给张曼倒的热汤收起,打扫了下帐内,看刘小虎时,她仍是这幅样子。二狗子忍不住了,到刘小虎案前,跪坐下来,问道:“大家,你在想啥呢?”
“我在想,我在想……”
二狗子偷瞧她的面色,问道:“大家,你是不是想他了?”
“……,我想谁了?”
二狗子捂嘴偷笑,说道:“大家明知故问,还能有谁?曹郎呗!”
“你这小婢,胡说什么?”
刘小虎待自己的婢女甚好,从不打骂,二狗子觑她神色,见她也不是真生气了,因虽得了斥责,亦不怕,说道:“大家,想就想了,帐里又没外人,就咱俩,有啥不能承认的?”
“二狗子,力大率已遣丁敬、谭襄两从事引部来咱鲁县,这件事情,你也知道。咱们鲁县现下可谓风雪飘摇,此等情势下,我哪有心思去想曹郎?……不过你说我在想曹郎,也不算错。我在想的是,他给我的书信中所言。”刘小虎重把曹幹的来书拿起,再又细看。
曹幹自称是去年认识了苏建后,才开始学的认字、学字,这话看来是不假,锦帛上的他的毛笔字,直如学童,没有甚么章法,但若细辨识之,似尚嫌稚嫩的字体中,却隐隐透出行云流水,纵横开阖之意。字如其人,诚哉斯言。曹幹其人平时的为人处事之风,不亦正是如此么?
二狗子问道:“大家,曹郎书信中都写啥了?写他想你了么?”
“你这小婢,怎么乱说起来个没完没了了?曹郎与我的此书信中,所言及者皆是大事!”
二狗子“哼”了声,说道:“这个曹幹,真是个榆木疙瘩不开窍!”
自刘小虎、曹幹两部合并为一部之后,起初时倒还没什么,后来二狗子也不记得了,不知从何时起,刘小虎私下里就常与她们提到曹幹,一个多月前,曹幹率部去了任城,从他离开起,刘小虎私下里与她们提到曹幹的时候就更多了。刘小虎虽未明言,二狗子是她的贴心婢女,又怎会瞧不出来?刘小虎十之八九,已是一颗芳心,全然系於曹幹身上矣!
这也不奇怪。
刘小虎二十出头年岁了,当下这个时代,女子十四五就出嫁,正常的女子,像她这个年龄的,孩子可能都好几个了。她虽有抱负、有志向,至今未嫁,可人怎么会没感情呢?又在义军之中,无论是能力、抑或是品行,曹幹都是翘楚之选,而且曹幹相貌堂堂,长得也不丑,随着对曹幹能力、品行的了解的加深,刘小虎不知不觉的,会对曹幹产生些异样的感情,实是正常之事。——在二狗子看来,曹幹最大的不足是他的出身,可惜了是个乡农的出身,他若是出身於士族家庭,哎哟,那他和刘小虎就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不过也没关系,曹幹虽非士族的出身,但现在也不是往年在县中的时候,刘小虎他们现都是起事的义军,曹幹於下已是一部校尉,在义军中地位不低,手下的部曲不少,又能打,则也能配得上刘小虎!
听到了二狗子的抱怨,刘小虎微微蹙眉,说道:“曹郎现为我部校尉,你怎可直呼其名?”
“是,是,大家,小婢错了,不该直呼其名。”二狗子陪个罪,站起了身,把案几边上摆置的一瓶梅花,稍稍的整理了下,自言自语地说道,“今日呼曹郎,改日小婢改呼什么呢?”
“你这小婢!”刘小虎又气又笑,却倒是被二狗子这么一打岔,或许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曹幹的这封来书和张曼的愿去董宪营,她连日来的忧心消散了不少,笑容回到了她的嘴角。
刘昱下午时,来到了营中。
张曼谒见过他,把曹幹的回书呈给他后,自陈了愿往董营之言。刘昱听了刘小虎的话,同意了他的请求。遂在营中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张曼继续启程,西出鲁县,前赴董宪营地。
……
任城县。
李顺率兵士下乡清扫路上积雪、为房屋被雪压塌的农户筑房的举动,获得了极好的反响。
何止仅是贫户无不为此感激涕零,中农、富农、一些地主也为此感动、惊诧。
自古至今,何曾见过这样的部队?
“百姓子弟兵”五个字,已是传遍全县,於交口相传之中,并於其后远传别县。
有的心思活泛的富农、地主,专门为此凑钱,买了十余头大肥猪、十余头羊,组织了百十个乡民,担着酒送来曹幹营外,以向曹幹表示他们的感谢。猪、羊、酒是百姓的心意,曹幹都收下了,但照价给钱。这一举动,越发是使让百姓们不可置信,只觉曹幹所部真“义军”!
送东西的百姓中,带头的是个东乡的地主。
送完东西,这个地主回到家中,呆坐了好长时间,未了,一拍大腿,吐了句粗口,与来问他送东西情况如何的他的兄弟们说道:“这是贼兵么?他娘的,这简直比王师还要王师!”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义军也好、王师也罢,施仁义之同时,雷霆亦是必不可少。
只有仁义,而无雷霆,那是敌我不分,滥好人。
只有仁义既有,雷霆亦有,才是爱憎分明,政治路线明确,才能团结到所欲团结的对象。
李顺领部下乡后的第二天,——亦即张曼离开鲁县,去董宪营的这天,曹幹“六条之政”中的“以任贤为典型,再开一个大的诉苦大会”此政,开始落实。
前些天一直下雪,诉苦大会肯定是没法开的,所以推迟到了现在才开。
经过三天的准备,县内、县外各乡的百姓都得到了通知。第四天,於诉苦大会正式召开的这日,约有七八干的百姓到了会场。任城县总共才五万多人口,七八干百姓,差不多是六分之一的本县人口。这已经是很多了。来参加诉苦大会的大都是贫民,也有少数地主派来的家奴。
这一次的诉苦大会,仍是曹幹亲自主持。
有了上次诉苦大会的经验,这次的诉苦大会,尽管参会的人数更多,曹幹的表现却是更好。
一场大会,从上午开到下午。各乡都有贫户上台诉苦。富人的日子各有各的快活,穷人的日子都是一样的艰难。上台诉苦的贫户,所诉之苦,与上次诉苦大会那些贫户所诉之苦,没有很大的不同,但因为他们所诉说的,实际上是所有贫户共同的苦,起到的效果依旧非常的好。
且因为这次参会的人数更多,参会的贫户们更容易起到共情,现场的气氛比上次诉苦大会时,是更加的热烈,更加的群情激奋。至有从诉苦者所诉之苦,联想到自己所受之苦,从而既为诉苦者感到难过,也为自己感到悲伤,哭到昏倒的!
昏倒的还有任贤。
任贤哪里还有倔强、凶狠?在诉苦大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就被现场的气氛给吓得昏厥了。
诉苦大会在当众杀掉了任贤,给参会的贫户们各分了些粮后结束。
在大会结束前的总结发言中,曹幹趁着来参会的各乡贫户甚多的机会,公布了三件事。
一件是他准备在各乡筹建农会这件事。
他号召各乡的贫户都积极参与,三五天内就会有县吏和他军中的军吏去各乡,开始农会的组建。此外,他也提到,欢迎各乡的中家,也就是富农,和没有民怨的地主,也加入农会。
一件是打土豪这件事。
他号召各乡的百姓,把各乡像任贤这样的土豪恶霸,都给揪出来。具体怎么揪呢?不能是百姓们自己去揪,这样的话就乱套了。即日起,军中的政委等军吏会深入各乡,向各乡百姓讲说义军的政策和起事的目的,各乡的百姓们可以向到他们乡、他们里的政委等军吏举报他们本乡、本里的土豪恶霸。只要查实,百姓们举报的没错,就会如今日杀任贤一样,也将别的这些土豪恶霸公审处决。处决以后,他们的地,也一如任家的地,便分给本里、本乡的贫户。
一件是义军打算再次募兵的事。
时间关系,曹幹没就这个事儿展开说,具体的展开说,可以等到正式募兵之前,在李铁等政委下乡动员百姓参军之时,由李铁等再向百姓们具体的展开说。
但他把“军”与“民”的关系给百姓们解释透彻了。
他以“百姓子弟兵”五个字为开场,向百姓们讲说了他们这支义军和别的义军的不同,他们是“百姓子弟兵”,他们这支义军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百姓们不受欺负,那么,便只有义军的队伍越壮大,百姓们受到的欺负才会越少,才会没有,所以,百姓们参加义军,其实也是在保护他们自己。曹幹再次举了分的粮、分的地,加上了分的布为例,若没有他们这支义军,这些东西就算分给百姓了,百姓能真正的拥有它们么?恐怕迟早还要被地主豪绅抢走!
举的例子很恰当,别的不敢说,至少得了粮、得了地、得了布的贫户们,都很认同曹幹的话。
大会散了,少数地主派来的家奴各自飞奔还家,向各自的主人汇报。
城东那个称赞曹幹部义军比王师还王师的地主,也派了个家奴参加这次诉苦大会。
听完家奴的汇报,他琢磨了会儿,与他的兄弟们说道:“曹大率的这部义军,说它是王师吧,把任公父子杀了,任公父子颇残民也,於县乡为所欲为,民怨甚深,兼以任公顽抗义军,杀之也可理解,今却又召各乡乡民‘打土豪’,这……,这就不太似是王师行径了啊!”
他的弟弟问他说道:“阿兄,这打土豪,不会打到咱头上吧?”
“这应该倒是不会。不闻我家奴适才报乎?所打者,民怨大者也。我家耕读传家,积善好施,於本里、於本乡皆无民怨,反有清名。我观曹大率行事,很重言诺。他说只打民怨大者,当即是只打民怨大者。怎么打,也打不到咱兄弟的头上。我所忧者,不在於此。”
他的弟弟问他说道:“阿兄所忧何在?”
“曹大率承诺,打得之土豪家的田地,尽分与民,会不会有宵小之辈,诬告咱家?此我之一忧。前时任绪聚众的时候,受任绪胁迫,我也在本里召了些许闲汉,给他送了去,曹大率会不会因此治罪於我家?此我之二忧!”
他的兄弟们面面相觑,都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这地主端起水碗,喝了口,下了决定,说道:“数日前,我送羔酒,代表乡民致谢曹大率时,得蒙曹大率相召,见了他一面。我与曹大率也算是相识了。且这两日,我再去求谒於他。他若仍召见於我,我便当面将我此之两忧道出,试试他的口风。”
第二天,这个地主备了份礼物,赶去县东军营,求见曹幹。
却没能见到曹幹。
曹幹不在营内。
这地主大胆的问了一下,乃才知曹幹引了部曲数百,一大早就出营,去县北剿贼了。
县北有贼寇,这地主是知道的。任城县境内,之前贼寇颇有。大股的只有一股,即捅破天这股,小股的大约有个十余股,多则百十人,少则不到十人。曹幹得了任城县城后,曾有派兵清剿境内的各股贼寇,现在基本上已经清剿干净。所剩者,也就县北的这一股了。这股贼寇人数较多,百十人,曹幹不是没有遣兵去清剿过他们,唯是曹幹部曲一到,他们就逃入北边山阳郡的南平阳县,南平阳人生地疏,曹幹的部曲没法追入,因是到现在这股贼寇尚未被剿。
只是这地主不明白,区区百十贼寇,值得曹幹亲自带部去剿,他问出了他的疑问。
曹幹早有规定,凡有地主、士绅求见,他不在营中的时候,一概由李铁、闫雄等政委接见。
故此,见这地主的是李铁。
李铁笑道:“足下有所不知。曹郎此回亲自率部至县北剿贼,剿贼只是其次,练兵是首要的。”
“练兵?”
李铁说道:“曹郎所率的剿贼部曲,其内多半俱是月前在贵县新募的部曲。自从募至今,这些新部曲已操练了一个多月了,战力初成,曹郎说可以实战锻炼一下了,因选了县北的这股贼寇,做了锻炼这些新部曲的对象。但毕竟是新部曲,曹郎又担心他们,故此此回剿贼,曹郎乃亲自率领他们。足下是东乡人,对吧?足下乡中子弟,此次随曹郎往县北剿贼的亦有。”
这地主方才明白,赞道:“曹大率真深知用兵、练兵之道。确然,不经实战,难出精卒!”
“你求谒曹郎,是有事么?”
这地主不好把自己的担忧说与李铁,——说给李铁,估计也没什么用,因而含含糊糊的,没提正事,只说他是因慕曹幹爱民,是以求见。
曹幹既然不在营内,这地主遂即告辞,打定了主意,等闻说曹幹回营后,再来求见。
……
曹幹回营,已是五天之后。
这一场剿县北那股贼寇的战斗,打得不错,百十贼寇尽被歼灭,因曹幹部署得当,指挥有方,亦是因参战的老部曲是此战的先锋主力,随曹幹剿贼的新部曲们受伤的有些,但战死的没有。
高子、面糊在参战的新部曲中。
已经是跟着曹幹回到了营中,他俩还是心情激动。
高子现是新兵中的一个什长,面糊与他同什,是他手下的一个兵了。两个人在此战中,高子亲手杀了一个贼寇,面糊没杀成贼寇,但也见了血,刺伤了两个贼寇。战后论功,两人都得了曹幹的奖赏。只是遗憾,功劳不够大,没能得到“军功章”的奖励。
回营当晚,高子睡不着觉,烙烧饼似的,翻来覆去。
面糊挨着他睡的,被他折腾得烦,蔫蔫唧唧地说道:“你干啥哩?不睡觉!曹郎君不是给咱下令了,让咱们今晚上早点睡,养好精神,明天有文工队给咱表演节目?”
“节目有啥看的!面糊,你说我再立几个功,能得个军功章不能?”
面糊说道:“你想啥美事呢?胡军侯的那个二等功的军功章是咋得的?杀了个队率才得的!这回剿贼,你捞着便宜,杀了个贼寇,咋了,你就想军功章了?赶紧睡吧,睡着你就有了。”
“为啥睡着我就有了?”
面糊蔫蔫唧唧地说道:“梦里啊,啥都有。”
“你!你笑话我!”高子赌气翻过身,不理他了,可没多大会儿,忍不住的又低声与面糊说话,说道,“高子,军功章就先不提了,你说我能当队率不能?”
“哟,你还想当队率?你想当队率干啥?让胡军侯把你杀了,再得个二等功的军功章?”
高子大怒,揍了他一拳,说道:“我跟你就说不到一块儿话!”
“你再打我!你敢再打我一下,我找咱队率告你的状,说你欺负部曲,罚你当众检讨!”
上下平等,不许打骂部曲的规定、军纪,在新部曲中也已是施行。新部曲中什长、伍长的底层军吏,都是从新部曲中选的,队率以上军吏都是从老部曲的军吏中调任过来的。高子他们这队的队率是王敬曲的一个老军吏,系乃跟着刘昱从东郡到徐州的老义军部曲,高子还是挺敬畏他的,明知道面糊这话是吓唬他,下一拳究竟是不敢打了,嘟哝着骂了面糊声,这回是真的不再理他了。睁着眼又想了好长会儿,困意上来,高子迷迷糊糊的才睡了过去。
次日,参战的新部曲休息一天。
苏建已把文工队组成,在校场上,参战的新部曲、老部曲聚坐一处,文工队给他们慰劳演出。
昨晚说是节目没啥看的,——“节目”这词儿,是从曹幹处学来的,可真到了文工队表演时,高子看的聚精会神。表演的不是歌舞、杂耍等,是一出“话剧”,话剧的名字叫“白毛女”。
据说这个话剧是曹幹亲自指导文工队的队员们排练出来的。
高子等此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话剧”这个词,但这个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白毛女这个节目。
演出的文工队队员们说的都是大白话,高子等完全能够听懂。
这出节目的内容感人至深,高子等好像是从这出节目中看到了他们自己过往受欺压、受剥削的生活,看到投入动情处,眼泪都下来了,无人不可怜白毛女,无人不痛恨黄世仁。
节目进行中,有个新部曲战士喊道:“这个黄世仁,不就是任贤、任绪么?”
顿时引起了新部曲们的共鸣,纷纷大喊:“对,就是任贤、任绪!”
高子加入到了大喊中,把他的那位族父、他本里最大的地主,那位“宿公”的名字加了进去,喊道,“这狗日的黑心贼还是宿温!杀了黄世仁!杀了宿温!”
好多新部曲战士,包括老部曲战士都喊:“杀了黄世仁!”
新部曲们的喊声,把台上文工队的演员吓得不轻,最终还是在现场的曹幹出面,才平息了部曲们的情绪。却也不必多说。
看完演出,曹幹刚回帐中,正要叫胡仁等来,商量一下本月的蹴鞠比赛和四曲比武这两场大的营内活动,李铁进来禀报:“郎君,前几天来求见你的那个地主,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