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云滚滚，乌云沉沉，这个是血海托生，域外杀生真魔子；那个是上清法脉，玄门云雷有道修。

这二人虽然具都只是道基境界，排场却都不小，虚空腾云对峙，若教他人瞧了，倒觉得是两个金丹真人当面了。

阿梨珈自从方临破阵而出之后，就没有任何实际动作，眼看着他腾云而起，又重新感应天威，也只是将血云包裹身躯，以做应对。

而此时的方临，也是暗自控制一道天雷盘旋乌云之中，隐而不发，眸泛金光，静静地看着对面的阿梨珈。

无灾无劫，甚至没有霉运，一切都被一道柔和的金光压过。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气运，明明是煞气显化，却能中正平和；明明杀气萦绕身魂，却可见慈悲明慧之意。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阿梨珈终于有了动作。

他一招手，一只较方临之前所见还要大出三倍的蝙蝠妖兽从天边飞来，顺服地让阿梨珈盘坐在它的身上。

阿梨珈的声音稚嫩，甚至带着几分天真烂漫，一如真正的八岁稚童：“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智慧、慈悲，”方临谨慎地看着那只巨大的蝙蝠妖兽，其身上威势较之他斩杀那些，几乎有天壤之别，绝非可以随意应对之货色，“《血海菩提经》，不愧其中菩提二字，有几分那些佛门旁支杀生证道的神韵。”

“你还知道佛门？”阿梨珈有些惊讶，随即便开心地笑了起来，稚嫩的小手薅起那蝙蝠妖兽的两只耳朵，“我原本觉得你不错；看到你上上乘道基，又添几分欣赏；但你竟然还知道佛门，这便叫我有些惊讶了……”

他抬起头，用孩童天真的好奇眼神看向方临，“你们这一界，可是没有佛门传承的啊。大哥哥，你能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听到佛门二字，又从哪里听到杀生证道的吗？”

方临悚然一惊，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主的记忆里有玄门、儒道、兵家乃至几种神道，就是没有佛门的影子。

“自是琅道山藏经殿中看来的。”

“琅道山还会把域外的知识开放给弟子？”阿梨珈噗嗤一声，提起琅道山时表情不屑，随即又正色看向方临，“我刚刚对你说，做我的爪牙，我许你魔头果位，我现在反悔了……”

阿梨珈站起身，双手前身，周身血云化作金光，其中隐隐有众生哀嚎之声，可仔细去听，那哀嚎声却变作一重重梵唱，如魔如佛。

“做我的弟子，我许你日后与我一起飞升，享无边逍遥，再也不受天地羁绊，如何？”

“是做你的弟子，还是菩提子？”

菩提子是《血海菩提经》的一项神通，由生人练成，能显化血海分身，一身尚存，即可凭此重生。用来练菩提子最好的原料，就是同样修炼《血海菩提经》的魔修。

阿梨珈双手合十，声音由稚嫩转向沧桑，目露慈悲，“正所谓师徒连心，是弟子，还是菩提子，又有什么分别呢？”

“你的几个师兄，都是我未受魔君赐福之时所收。只可惜千万血奴，圣子却只能有一个，我好意将他们炼化，自此之后，我见即他见，我成道即他成道。我们同享魔君之赐，何其不是一桩师徒佳话？”

阿梨珈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已然将天上的雷鸣都压了过去，他身周的金光向方临压来，口中高声厉喝：“血海无边，入即成道，你还不醒悟吗！”

方临当即垂首低眉，目露迷茫之色，双手渐渐合十。

阿梨珈见他如此模样，心中大喜，口中魔音又提高几分音量，步步紧逼：“孽徒，还不与我同归正道！”

“菩……提……”

“菩提！”

方临口中由喃喃变做狂热，双手的动作也快了起来，可就在双掌即即将合十只是，其手决却突然变化。

眨眼之间，先掐变神决，再掐云雷决，后掐天雷决，最后手化剑指，遥遥朝阿梨珈斩下。

“不好！”

阿梨珈惊呼出声，知道中了方临计策，却已经躲闪不及——毕竟，能有什么遁法能快过天雷呢？

云层翻滚，一道粗壮的天雷自其中降下，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因那天雷酝酿已久，已然色呈青紫，其中天威煌煌，令一旁的方临都有心悸之感。

阿梨珈结结实实吃了一道天雷，方临却不敢放松，一道又一道天雷被他接连引下，却只劈到阿梨珈脚下蝙蝠妖兽。

原来阿梨珈在遭受第一道雷霆亟身之后，当即立断，立刻燃烧精血，退出百余丈，令方临后续的攻击都到了空处。

此时的阿梨珈衣衫褴褛，狼狈异常，浑身上下焦黑之色，头发根根竖起，一直缠绕周身的血云与金光，也被击的稀薄起来。

他脸上早没了一直以来的天真与出尘，尽是怨毒和愤恨，如同毒蛇一般狠狠盯着方临。一挥手，血云自上下凭空而来，化作群峰涌向方临。

方临不急不忙，手持沉木剑，催动脚下乌云，迎了上去。

阿梨珈见此冷笑一声，面色一白，又是燃烧不少精血，之后竟然出现在方临身后五丈处，血云化作利爪向其狠狠抓下。

前方的阿梨珈突然消失，方临却不及防备，况且前有蜂群，后有利爪，他前冲余势不减，仓促之间，只能避开要害，被那血爪一击打在左臂之上。

借此爪之势，他得以拉开几丈距离，趁机接引一道天雷降下湮灭蜂群，又将沉木剑抛出，刺向虚弱难以抵挡的阿梨珈的身躯。

险之又险的避开要害，阿梨珈同样伤在左臂，血云涌向伤口，却不能使他的伤口恢复——上上乘道基法力中那一点天威，最是克制魔修，正在阻拦他的魔功生效。

他索性放弃疗伤，看着方临左臂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口中狂笑不止：“你我果然缘分不浅啊！”

方临沉默不语，正欲再引天雷降下，却突然发现一缕天光恰好照在二人身上。

抬头看，云层之中分开一点空隙，露出上面的蓝天来。

云销雨霁。

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