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窘迫不已的时候，她听到面前男人气定神闲地开腔。

“女神的吻戏，你们还想看现场版，想得挺美。”

话音一落，门外众人又笑起来。

不过这次，大导演没再给他们继续调笑的机会。

秦忱丢给外面一个噤声的眼神，随之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叶奚姣好白皙的脸上。

“好久不见。”

磁性温沉的低嗓钻入耳蜗，叶奚怔怔然抬起眸子，与他直直对上。

众人屏住呼吸，没想到秦导居然能一秒入戏。

空气在这刻停滞。

叶奚压制着内心的悸动，于灯光下平静地回视他：“好久不见。”

分手三年的情侣，猝不及防地在朋友婚礼上重逢。

再见旧人，容颜依旧，但那段深埋在尘埃里的记忆，随着一句‘好久不见’，仿若又要破土而出。

两人静静凝视着彼此，一时间，谁都没有出声去打破这份沉默。

直到路过的服务员，端着饮料托盘不小心撞到叶奚后背，秦忱上前一步，下意识扶住她肩膀将人揽到跟前。

叶奚眼神微顿，感受着男人身上熟悉清冽的气息，有些恍然。

“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关切的嗓音自头顶落下来，仅此两秒，叶奚一下子回过神。

她往后退开几步，习惯性将散在颊边的碎发挽到耳后，垂眸对他说了声：“我没事，谢谢。”

那瞬间，秦忱看到她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瞳孔倏然紧缩。

“你结婚了？”

他眼神里的震慑，将门外围观艺人们的心，一下子紧紧地拉到了至高点。

不得不说，秦导这……不去当演员，真的好可惜。

一个导演，导戏导的好就算了，表演力还这么强，作为术业专攻的他们，看了只觉自惭形秽。

叶奚被他刚刚那句吓得有些头皮发麻，可以想象，如果剧中情景换成现实，三年后她真结婚了，恐怕这男人的反应，与此时此刻相比，简直就是本色出演。

顶着他灼烈而又隐忍的注视，叶奚努力地平复心绪，慢慢勾出一抹苦涩笑意：“我已经快三十，不结婚，难道要等着孤独终老么？”

这句台词是叶奚临场发挥，并没有按照剧本的方向走。

远远立在角落的温许卿，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很期待秦导接下来会怎样应对。

毫无疑问，平平淡淡的一句反问，把面前这个压抑了三年的男人，内心残留的最后一丝侥幸与希望彻底击溃。

这样一刻，众人亲眼目睹一个原本鲜活的男人，在得知自己深爱人已经结婚的事实后，是怎样一点点陷入了绝望。

无论何时，眼神戏对于演员来讲，都是最难把控的一项。

然而接下来他们看到的这段表演，堪称教科书级，不对，应该称之为导演界眼神戏里的绝对天花板。

实在太过震撼。

万千情绪，如晨间雾霭汇聚于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逐渐褪去尘世繁杂，经历摧枯拉朽的窒息与痛苦，在所爱之人淡漠疏离的注视中，最后归于一片强装释怀的平静。

“对不起。”

他哑着嗓子，暗淡的眸子看着她，神情深沉而惆怅。

叶奚转过脸去，淡声纠正：“你要说的，应该是恭喜。”

男人像是没听到她的话，慢慢垂目，掩下眼底的悔恨：“对不起，当初给了你承诺，却让你一等再等。”

对不起，年复一年，等到最后，在一切美好光景，彻底化作泡沫之前，不负责任地亲手将你放弃。

周围的空气，已经安静到闻可落针。

叶奚甚至有些分不清，此时的秦忱究竟在戏中，还是现实里。

她看着他，心里某个地方仿佛被狠狠地撕扯了一下。

这副样子，真的让人心疼。

第一次与一个导演搭戏，还是与自己关系如此亲密的人。

叶奚内心受到的震撼，一点都不比旁观者少。

时间有限，表演到此为止。

她默默转开眸子，悠声道了句：“秦导，你好会演。”

秦忱：……

门外，一双双眼睛盯着排练室里的两人，沉浸良久。

直到听见女神喊出一句‘秦导’，众人才堪堪回过神来。

他们目光呆滞地移向另一边神情恢复自然的大导演，忘记了反应。

秦忱抬腕看了眼时间，拍拍女朋友的脑袋：“走吧，带你去吃饭。”

“不继续说戏？”

男人揽着她往后门走：“先犒劳我女神，剩下的让他们自己领悟。”

众人：……

不愧是秦导，戏里戏外，一秒钟切换自如。

还没来得及给点掌声，就被强制性塞了把狗粮。

然后，就在这样一个安静到诡异的环境下，两人若无旁人地走出了排练室，背影逐渐消失在长长的廊道里。

停车场，叶奚拉开车门上去后，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似笑非笑地问他：“这是你第一次亲自上场跟演员搭戏？”

“嗯。”秦忱启动车子，眉目舒卷地应了一声。

叶奚清眸微转：“一个导演，表演天赋这么高，难怪总冷着一张脸，瞧不起人。”

秦忱挑眉：“我没听出这句是在夸我。”

“夸得太狠怕你骄傲，所以褒贬各一半。”

叶奚说完，忍住笑意将头偏向窗外。

车内安静，只剩下呼呼的冷气声。

秦忱控着方向盘，徐徐将车驶入街道，眼角余光生辉：“能得女神一半的夸奖，倒也不容易。”

嗯哼？

她马上反驳：“我这人向来不吝惜夸赞别人，反倒是你啊秦导，让你夸个人简直难比登天。”

男人听完不置可否，轮廓分明的侧脸染上隐隐笑意。

过了片刻，叶奚又问：“封恬那喜欢出戏的毛病，接下来你还有什么办法？”

提及封恬，大导演的神色似乎一下子淡了很多。

“容易出戏，本质原因是心不够静。”

叶奚点头，补充了一句：“她性格使然，思维跳跃，脑子里天马行空，你永远猜不到她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诚如今天下午，情绪明明已经进入到戏里，那丫头偏偏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中途把人弄得哭笑不得。

她说完，大导演默住一阵，半晌没说话。

直到前方亮起红灯，秦忱踩下刹车，才淡声开腔：“封恬的事，你不要管。”

嗯？

接着，又听男人道：“特殊人群，我自有特殊办法。”

“……”

这次，换叶奚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