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下榻的酒店已是晚上七点,回房间放好行李,稍作休息,商靳寒告诉温宁,说要去楼下的餐厅吃饭。
她下意识以为是见客户,连忙动作利落地换了身衣服,然后去浴室补妆,等出了电梯,远远望去,商总坐在大厅的休息区,手里拿着份杂志,看样子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温宁略微加快步子走过去,高跟鞋声音渐近,商靳寒抬起头,看她一身得体的商务打扮,下面纤长双腿裸露在外,这样的天气,未免显得有些单薄。
他微不可察地拧眉,放下杂志道:“回去多穿点,夜间凉。”
一时怔住。
温宁自发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前些日子也是这么穿的,感觉还好,商总为什么会觉得她冷。
可能是察觉到她的心思,男人没再说什么,从沙发上起身朝外走。
温宁紧跟其后,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声音清脆,听着身后略显急促的步子,商靳寒无意识间将步伐慢下来。
一出酒店,凉风迎面吹来,她吸了口气,别说,还真的冷。
身旁男人似有似无看她一眼,温宁连忙摆正神色,故作淡定地跟着他一起上了车。
仍旧是老板亲自开,她坐副驾驶,玻璃窗只降下小小的缝隙,商靳寒脱下外套递过去,温声道:“如果冷,就穿上。”
??
温宁吓得神经一抖,连忙摇头:“那个,不用不用,我习惯了。”
习惯……
商靳寒看她满脸惊悚的样子,忍不住低笑:“怕什么,反正只剩一个月。”
“……”
只有一个月,所以就不打算把她当下属了?
温宁恍恍惚惚也跟着笑了一下。
视线再落过去,见她将西装整齐叠好放在腿上,虽然没有拒绝,但可以看得出,她心里仍旧有些别扭。
LC是出了名的上下等级森严,两年来温宁一直不敢越雷池半步,就怕被有心人士逮着机会给商总使绊子。
然而现在,真当要离开的时候,却发现有些行为反射早已在潜移默化间形成本能。
哪怕这个男人主动对她好,只会让她觉得对方是想以此作为挽留,不管怎样,温宁都没往其他方面想过。
十来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条巷口。
温宁下车时尚有点迷糊,不是陪客户吃饭?怎么会约在这里?
巷口朝里走,两边道路全是当地的特色小吃,后面一排则是商家开的小饭馆,水饺、粥铺、面馆、烤鱼、还有各种各样她没吃过但能喊得出名字的美食。
“想吃什么。”商靳寒问。
温宁指了指自己:“我来决定?”
“嗯。”
她瞬间明白,今晚压根没有什么商务应酬,老板就简单带她出来吃顿夜宵而已。
但没想到,居然如此接地气。
很难想象,平日吃个饭都赏心悦目的商总,等会儿坐在小小的面馆里,手持店里的公用筷子,埋头一口一口往嘴里送面条会是怎样的画面。
温宁抓住老板想要留人的心理,没跟他客气,随手指了指旁边这家禹州燃面。
商靳寒点点头,抬腿往里走。
先在柜台前点餐,温宁几乎没怎么多看,直接点了二两剁椒燃面,身旁男人微挑眉:“我记得你不吃辣。”
嗯哼,自己这位上司记性挺好。
她清咳一声,心里暗道,其实她很重口。
为什么会让商靳寒产生她不吃辣的错觉,要从一次公司食堂偶遇说起,那几天来例假,所以点的都很清淡,商总路过扫了眼,显然是对她的口味有所误解。
两分钟后,小票打出来,温宁正要用手机付款,却见男人已经掏出银行卡递过去。
收银小哥见状连忙道:“刷不了银行卡,只能扫码。”
商靳寒像是反应过来,换成手机点开微信,旁边温宁适时开口:“商总,要不这顿我请?”
男人扫完码输入金额,轻轻扫她一眼:“用公费。”
话落,店里传来到账提示音。
一句公费,她心安理得的接受。
换而言之,就算不是公费,上司自掏腰包请员工吃饭,貌似也挺合常理。
两人找位置坐下后,店老板端来两碟泡菜,温宁盯着面前熟悉的酸豆角,想起了家里姥爷腌制的冬干萝卜丝。
仔细算算,已经一年多没回家了。
三个月前,正值公司高层换血,暗潮涌动下她和徐助理决定坚守岗位,于是大年三十,两人就跟着商总去他私人别墅里煮了一顿火锅。
当时的画面至今历历在目,也是第一次,看到平日禁欲绅士的男人,喝醉后是怎样的别有风味。
想着想着,温宁面颊隐隐发烫,一抬起头冷不丁对上男人漆如墨色的眸子,心跳更是控制不住地咚咚加速。
她连忙将视线移开,端起旁边茶杯若无其事地喝了口,压惊。
“刚刚在想什么。”
茶杯一空,商靳寒又帮她倒满。
温宁目光镇定:“想家了。”
想到之前的辞职理由,恰好可以借此机会重提。
男人点点头:“能理解。”
说完默住几秒,再次看向她:“想家就想家,脸红什么。”
“……”
她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脸,果然还是滚烫一片。
好丢人。
很快燃面上桌,温宁取过筷子用茶水粗略洗了一下,递给商靳寒,然后自顾自埋头吃面,算是岔开了话题。
吃完面走出小店,外面夜风夹杂着雨点迎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肩头一暖,那件带着男性体温的西装外套,再次披在了她肩上。
看他仅着一件衬衣,温宁正要将衣服拿下来,商靳寒温声阻止:“好好穿着,感冒了会影响工作。”
“可商总感冒了,同样会影响工作。”她固执道。
不顾她反对的眼神,商靳寒拿着车钥匙往前走:“这一个月里,不要把我当成你的上司。”
??
温宁跟在他身后:“那应该当成什么?”
“男人。”
“……”
车门前有些积水,她恍恍惚惚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商靳寒眼疾手快扶住她,下刻,温宁整个人跌在男人带着淡淡冷香的怀里,呼吸凝滞,布料相贴的温热感,令她脑子蓦然一空。
那晚起始,也是这样的姿势,过后发生的一切看似顺理成章,实则只有温宁知道,从始至终,仅她一人清醒而已。
亲眼目睹交往三年的男友出轨,深受打击之下,不知是出于发泄还是报复,大年三十的晚上,她就那样任由自己的上司,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把自己给吃干抹净。
或者说,从事情的本质来看,其实是她睡了他。
敢睡总裁的秘书,在LC简直是史无前例,像她这种自掘坟墓的行为,等到哪天东窗事发,就彻底完了。
所以归根结底,这才是温宁辞职的真正原因。
雨幕密集,停车场里光线昏暗一片。
冰冷的西装外套下,她香软的身躯令商靳寒眸色暗了几分,有那样一个瞬间,看着怀里人小鹿般惊慌的清眸,掌心灼烫,他竟然有些不想放手。
自在南市上任以来,身边换过无数个秘书,温宁在一众人中年龄最小,但也是心思最为通透的一个。
去年内部争斗不断,公司上下见风倒戈,有时候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百分之百的保证,能否完成总部下达的指标而顺利留下来。
但初来乍到的她,在第二次高层会议开始之前,面对各部门经理的敷衍与不配合,她可以毫不畏惧地站出来,掷地有声的提醒众人:“这是商总的命令!”
小小年纪,嗓门洪亮底气十足,久居高位的一帮老油条,冷不丁被那气势凌人的一句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短短几秒钟,回过神后,众人老脸发窘,才意识到对方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罢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大概是当时商靳寒站在门外,目睹一切后对自己这位新上岗秘书的评价。
他淡淡一笑,浸淫商场十余载,第一次遇到如此护短的秘书。
不过想想这小姑娘忠于的是他,心里又瞬间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感。
那件事过去许久,直到在某次饭局上,徐助理临时有事离开,客户三番五次劝酒,情急之下,她替他连挡了三杯,因为空腹喝得太急,当晚差点住进了医院。
温宁可能至今都不知道,其实那晚送她回家的是商靳寒,而不是司机。
她软绵绵瘫倒在床上,嘴里念叨着:“老板,看在我这么拼的份上,能不能再涨点工资。”
商靳寒闻言默默一笑,看着床上人绯红的面颊,低声问:“所以人前维护我,只是为了钱?”
嗯?梦里居然有老板的声音。
温宁憨憨吐出口浊气,迷迷糊糊道:“话不能这么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哪有不喜欢钱的。”
“……”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打了个酒嗝,继续道:“何况我看商总的面相是大富大贵之人,跟着您,一定前途无量。
……总之,不管怎样,我信您。”
嘀嘀咕咕说了很多,到最后声音渐弱,直到床上没了动静,他柔和的目光投过去,才发现他的小秘书已经安静地睡着了。
当晚,商靳寒坐在狭小温馨的卧室里,照顾温宁到下半夜,临走前合上门时,脑中尚还回荡着她刚才的话。
她说,不管怎样,都信他。
这世界上,除了至爱血亲,没有谁能够做到全身心无条件地信任一个人。
倘若有,便要拼尽全力,不能辜负。
跌进年轻男上司怀里,看起来是挺浪漫,但在这样的天气下,温宁还是觉得赶紧回车里的好。
商靳寒看她被雨丝打湿的刘海,替她往耳后拨了拨,放开后大手仍旧虚扶在温宁腰间,打开车门,看她静静坐上副驾驶。
系着安全带的人面颊发烫,刚刚男人手指抚过发间的酥麻感,令她迟迟缓不过神来。
不对劲,商总真的越来越不对劲。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他记起了大年三十那晚发生的事,但又不太确定,所以想方设法的来试探她?
温宁扭过头,看着窗外雨幕中徐徐后退的街景,陷入焦虑。
万一真被他想起来该怎么办,会不会以为她是一个心机深沉,试图借用身体上位的女人。
而实际上,她发誓,当时做决定真的是出于冲动,事后她自己也很后悔,不然便不会第二天凌晨一醒,就火速抹掉卧室里的痕迹,穿好衣服拔腿逃了。
温宁深呼出口气,一时间竟有些恍然无措。
到了酒店,她闷不啃声地下车,从始至终没去看男人一眼。
商靳寒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常,正待开口,却见她突然抬起头来,表情严肃道:“商总,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空气安静两秒,男人微挑眉,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一语不发。
他越是这样,温宁心里就越没底。
“其实大年三十那晚,我——”
“回房间。”
嗯?
说到一半被男人打断,温宁眼神顿时布满紧张。
猜到她又在天马行空,商靳寒淡淡扯了下唇,用手揉揉她湿掉的头发:“回房间洗个热水澡,别感冒。”
“……”
原来是这意思,她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在门口分开时,温宁脱下西装外套给他,商靳寒没接,让她先放在自己房间,明天拿去洗衣店。
她点点头,不敢再多说一句,转身进了房间。
次日,手机闹钟设置的六点半,脑袋昏昏沉沉间却一觉睡到了八点。
意识到睡过头,温宁连忙翻身而起,动作利索地进浴室洗漱化妆,收拾妥当过去敲旁边商总的门。
几秒钟,门从里面打开,入目是男人一身黑色睡袍。
??看来是她起早了。
温宁问:“商总,早餐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
她默默掉头打算回去,半途顿住,又问:“早饭后有什么安排吗?”
“跟我去一趟商场。”
“去商场干什么?”
“买衣服。”
??
商靳寒说罢转身回了屋。
门外人眨了下眼,觉得怪怪的。
总裁的衣物从来没让她插过手,换而言之,比起传统意义上的秘书,她的职责内容更多是偏向工作方面。
说白了,只要不是上班时间,商靳寒几乎没怎么打扰过她。
其实仔细想想,像商总这样体恤下属的老板,实在百年难遇,若非发生那种事,她是打死都不会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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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只剩一章了,明天或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