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芸松开了姐姐的衣襟，她面如死灰的看向那座灯烛辉煌，张灯结彩的宏伟宫楼。

“仙人醒了……”

她的语声颤栗，像是预见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物，双瞳之中只剩下了深深的恐惧。

……

道路两边的灯火绚丽多彩，五光十色，多看上一眼便会让人迷失在这五彩琉璃的灯火气中。

倘若长生不知这里是太阴宫，恐怕还以为是哪场盛大瞩目的花灯大会。

在他的前方，身姿婀娜的美貌姐妹左右分立，她们一人一灯行走在前。

玉兔旁观左右无人，与那对不知来历的姐妹也有一段距离，便偷偷拉起长生一侧的耳朵，贼兮兮的问道：“我总觉得这里不太对劲……那对姐妹绝对不是正常的活人，要不然咱们先跑吧？从长计议？”

长生哭笑不的看了它一眼，“你在下界不是足智多谋吗？怎么到了这儿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变得如此胆小怕事？”

“我那是花了成千上万年琢磨出来的法子，当然布局巧妙，天衣无缝，成竹在胸了。”

接着玉兔有些沮丧的说道：“其实真实的我有一点点笨，平日里不爱修炼就知道贪图享乐……”

“好了好了，不要再感慨你的废材人生了。”长生轻轻弹了一下它的额头，说道：“现在没时间了，我要用最快的方法寻到月儿，就只能先去见见那位传说中的仙人。至于你……”

长生悄悄在它耳朵边说了几句话，玉兔捂着额头，耷拉着耳朵说道：“那可是仙人，这样做会死得很惨的……他捏死你我就跟踩死地上的一只蚂蚁一样简单随意……”

“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把你偷药的事情告诉他，月界应该没几个人不恨你。”

玉兔一听就急了，急忙妥协道：“好好好，我听你的话就是。”

接着它幽怨的看了一眼长生，从他的肩头一跃而下，消失在灿艳的灯火之中。

走在前方的小芸察觉到这声异响，回头看了长生一眼。

但她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制止长生的行为。

“那位可是法力通天的仙人，在这座太阴宫中他无所不能，无事不晓……你这种小动作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的，无力的挣扎只会让自己的下场更惨。”

长生笑了笑，“人不死心，总得做些尝试才会认命。”

小芸摇了摇头，继续掌灯前行。

在这条悠长曲折的路途上，除去他们三人，长生再没有看见任何活物。

整座太阴宫虽然灯光璀璨，却带给他一种死城坟墓的阴沉感，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老实说，这里并不像是活人居住的地方，更不像是仙人谪居的寓所。

过了不久，两侧高楼左右分行，消失在长生的视界中。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广袤宽阔的广场。

不对，说是广场其实并不准确。

这是一个如同广场模样的巨大星盘，它整体由漆黑色的玉石打磨而成，反射出宝石般晶灿的光亮。

星盘被平放在整座太阴宫的正中心，上面乍现出明月星点的群星轨迹图，将整片星空都在星盘上完美的呈现而出。

如此奇妙梦幻的场景让长生看的一愣，不由得感叹星盘设计者的奇思妙想。

“仙人。”

小芸与小白微微躬身，将手中的琉璃灯放置一边。

“来了？”

星盘最中心的明月上，一个黑色的人影盘腿坐在其上，他的双眸浸着深沉与睿智，一眼就能看穿常人的本心。

他细细的打量着相貌端庄的少年，低声说了一句有趣。

“你是和她是一起的？”

长生瞬间反应过来，姮月儿已经先他一步进入太阴宫了。

“可惜了，你已入魔道，神魂上沾染了不洁之气……没什么用了。”

仙人轻弹手指，长生的腹部便感受到一阵剧痛。

反应过来时，他整个人已经被巨力砸穿到后方的楼墙内，激起一阵漫天尘雾。

“没死吗？”

仙人有些好奇，但他并没打算再理会这个魔修少年，在他的眼里……蝼蚁的强弱并不重要，无非是踩他一次还是两次的区别。

接着，他又把目光投向了恭敬行礼的两名侍女。

“你们呀……该让本仙说些什么好呢？本仙涅槃在太阴宫，赐予尔等永恒不朽的生命，你们为何还一心向往外面的世界？”

他淡淡一笑，神情如清风拂岚，透人心脾。

但小芸知道这副面容下的真正面貌有多可怖，她急忙辩解道：“仙人，我们知道错了……我姐姐今日了却了心愿，以后一定一心一意服侍仙人，为仙人做牛做马。”

仙人只是笑着，并没有应话。

而在一旁的小白面色惨白，红唇紧闭，先前精心打扮过的妆容也掩饰不住她心中的恐惧和不安。

过了片刻，她察觉到仙人眼中的那抹杀意，无力的说道：“妹妹，不用多说了……他根本就没打算放过我们。”

仙人抬眉颔首，称赞道：“小白，你果然是这些游魂中，最聪明的那个……上来吧，来我面前。”

“姐姐，别去。”

小芸抓住了小白的皓腕，祈求般的摇了摇头。

她们都知道登上这座星盘会迎来什么样的下场，那是生不如死的悲惨结局。

“本仙不喜欢强迫别人……但你要是不上来，本仙就会先拿你的妹妹开刀，将她碎成一万块，再给她缝上，再碎……直到她的痛觉麻痹，魂魄被折磨的烟消云散为止。”

小芸目露惊恐，呆若木鸡的立在原地。

而她的姐姐小白也不再多说什么，抽离手臂，登上星盘，向着仙人盘坐的地方走去。

仙人一身青袍在身后随风而舞，衬的他整个人仙气凌然，如若真仙。

但在这座黑如石墨的星盘深处，却隐隐传来无限的怨念和恨意。

小白行走过的星盘某处，忽然浮现出一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她发出悲惨的悲鸣，“救我，小白姐姐，救救我……我不想活在这里，这里好黑，好黑！”

随着这张人脸的浮现，小白前行的道路上再也不是平静无波的玉石平面，而是由无数张脸孔人皮堆砌出来的地狱之路。

“小白姐姐！”

“小白！”

“救我！”

“救救妹妹！”

“……”

小白脸色木然的踩过一张张颜面，最终来到了仙人的面前。

“走过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姐妹，你的感觉如何？”

仙人态度玩味，他并没有打算就这么简单的杀死对方，而是想先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

小白的胸月甫上下起伏，她徐徐抬眼与这位高高在上的仙人对视，朱唇微启。

“畜生。”

仙人听完并没有生气，而是叹了口气，神色悲怆的说道：“对于你们，我可能灭绝人寰，惨无人性……但为了天地正道，盛世太平，仙人总是要牺牲掉一些东西才行。”

小白咬牙切齿，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你自诩仙人，牺牲的就是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吗？”

仙人微微皱眉，低声重复了一遍，“人命？”

“啪！”

小白被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两颗沾血的牙齿也被打落在星盘上。

“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自称为人？你们连鬼怪妖魔都不是，只是本仙在这太阴宫中寻觅到的一缕一缕残魂。”

仙人冷声说道：“本仙用残魂将你们捏造成此地的地缚灵，能够献命复原星盘这种天地神物，那是你们的与生俱来的使命和荣幸。”

小白嘴角流着一丝殷红的鲜血，她披头散发的看向仙人，眼底里闪耀着无尽的恨意。

“可我们也有自己在意的东西，也有自己喜欢的人，也有自己想过的生活。”

“喜欢的人？你是指七十年前那个误入太阴宫的月族人？”

仙人抬起了眉毛，说道：“我记得他，他好像叫做……后羿？”

小白再次听到情人的名字，神色仿徨。

“你忘记他在这星盘上露出的丑态了？他当年根本就不敢看你的真容……”

仙人轻轻拨动手指，小白的颜面如墙壁簌簌洒落灰石一般，大半张脸皮应声而落，露出了她原来的真容。

她的颜面和脸孔如同枯骨上生着几块碎肉，让人一看便心生恐惧，不敢与之对视。

“你觉得这样的自己，有几个人能够接受？”

小白下意识的抚摸脸颊，空洞的眼眶里滴落出晶莹的泪花。

仙人细细看了一阵，点头道：“看来你已经生出了自己的感情，心跳……现在的你确实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小白愤怒的看向他，歇斯底里的喊道：“折磨我对你来说有什么乐趣？”

“只有纯粹的神魂，才能将这面星月图给修补填满，你是这一万三千多名残魂中，最为出彩的一个……当然，这或许跟你的前身有关系。”

“前身？”

“你的前身曾是太阴星君最为得意的门生，嫦娥。”

小白整个人都愣住了，她第一次听到自己前生得身份，整个人都有些迷茫。

“你本是我在这面星盘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只可惜……上天垂怜我的丰功伟绩，赐予我举世难寻的珍惜良材。”

仙人张开手掌，小白的身躯被一股巨力扼住，硬生生的扯向半空。

“现在的你已经没用了，你还是成为皓月身旁的繁星，来映衬这尊明月的光辉吧。”

庞大的吸力开始吸扯小白的周身四肢，似是要把她拖进阴森可怖的星盘。

“姐姐！”

小芸从一旁起身，纵身跑上星盘，却被沿途的无数手臂拖拽住腿脚，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仙人看着眼前的景象，不断充盈魂力的星盘，脸上浮现出满意的微笑。

不枉自己花费这么多年的时间，精心雕琢了这块星盘这么久。它的每一处细节和蕴含的力量，都让他的心神为之沉沦。

等到星盘竣工，上苍一定会青睐自己的努力，让他重回仙位，再主天道。

“嗯？”

仙人将目光投向远方，脸色出现了一丝惊奇。

残破的废石断壁中，少年从中拨开碎石，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

他周身腾绕着丝丝魔气，眼瞳是一种如同血色的殷红。

“比起刚入魔的魔修来说，你身上的魔气确实浓郁，看来是根不错的苗子。”

仙人缓缓起身，抬起手臂，将一根食指瞄向了长生。

“但……天魔海的魔尊都曾畏惧于我的威名，你这刚入魔道的魔修又能有何作为？”

仙人的手指绽放出威力庞大的蓝光，周围的空气都被抽空，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扭曲。

就在他准备捏死这只小小的蝼蚁时，长生突然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是谁！我有你特别想知道的事情，你若就此杀了我……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呵。”

仙人讥笑一声，手指上的光芒愈来愈盛。

“拖延时间这种戏码，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

长生面不改色，坚定的说道：“你是太阴宫陨落之前，给太阴星君送长生不老药的天道使者！”

仙人闻言一怔，手指上闪耀的星芒也在一时之间闪烁了几下，最终隐没不见。

他盯着这个不知来历的少年，心中生出了强烈的好奇感。

“你居然知道当年的那些事情？是谁告诉你的？”

仙人微微闭目，掐动两根手指。

顷刻间，繁琐的道文符号在他身边生成数个圆环，绕着他旋转了数个来回。

但无论他怎么算，却还是算不出来这个魔修少年的半点天命。

这代表，他是个独立于天命之外的变数，需要尽早除掉。

换做往常，仙人绝不会允许这种人的存在，但今天事关他重回仙位，他迟迟不肯杀掉其他活人，就是担心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变数。

“看在你猜出我真实身份的份上，本仙就给你两次机会，看看你能不能说出让我感兴趣的事情。”

长生得到了许可，马上出声说道：“第一件事，因为下界打通了一座前往月界的隧道，现在两界的距离正在拉近，不久之后就会发生碰撞。”

仙人冷笑一声，默不作声。

长生继续说道：“仙人以神仙自居，自然不会坐视这种祸害两界苍生的灾难出现。”